吕益正和吕朱氏说话。
“今天白天从母亲那里听说,阿迟出去一趟又多有些不开心的,这城里的说书人也不知哪里借了几个胆子,竟敢张口就将阿迟编排成那副模样,”吕朱氏端着教养,虽然不悦至极也只眉头微蹙,“若阿迟真是那样的人,今天还不铁定要闹翻天去?”
这事情吕益还没听说过,一时有些新鲜,反问,“是怎么的?”
吕朱氏便从头到尾将老祖宗派着跟去暗地里守卫的人的说法又说了一遍,而后忿忿的问吕益,“你说说是不是过分了些?阿迟他虽然脾气执拗,可是心思良善是没的说的,竟让他们说成这样,张嘴就是假话……”
吕益搂住吕朱氏,笑着安慰她,“给人当面说成这样阿迟都没有发作,你还忧虑气什么?他的性子显然是比从前好多了。”
“从前也不坏的。”吕朱氏道。
“自然,自然。”吕益什么都顺着她。
外头忽然一阵脚步声,停在门口就着烛光印出一个人影来。
吕益见外头那人影好一会儿没说话,便问,“谁?”
心里想的应该左不过是府里的哪个小厮罢了。
“褚瑜。”外头声音一回,却将一向镇定的吕益也吓了个够呛。
褚瑜怎么会来到这里?他连忙将吕朱氏推开,又让她好好在屋里呆着,后自己快步迎到门口将手放在门上,略一犹豫将门闩抽开了。
吕益原本预计的不过是一个褚清派来糊弄且有意作怪的假人,却不想大门一开,外头站着的竟真是秦王其人。
他将已经准备好的说辞全数吞下,掩饰不住脸上的惊疑,大步出了门又将房门关上,阻隔了吕朱氏的视线,后低声道,“殿下请同我到书房去。”
两人一块儿到了书房里,吕益倒是大大方方的点了灯。
“不知殿下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晋国?”吕益话是这么问的,可是究其缘由他心里多多少少也清楚的很。
只不过他自个儿也跟着奇,阿迟竟有这等手段将秦王在这样危险的当口从秦国勾到晋国来?
“伯父。”他更没有想到的是,褚瑜一开口就抛下了两人如今的身份悬殊,称呼起他伯父来。
吕益给他叫的怔住,还不等说话,就听见褚瑜往下继续道,“我来晋国是为了阿迟,后头许多事情均要您助力,是以要将事情前后全都告知给您。”
那杀伐果决冷厉至极的秦王殿下,此时站在自己面前,一口一个伯父,一字一个您,饶是吕益见惯风浪也有些受不住。更何况下头褚瑜要说的事情他都大概知道的,于是连忙摆摆手,“哎,我知道你和阿迟的关系。”
既然褚瑜要摆出小辈的做派,吕益便也欣然接受。这是明摆着看重他家阿迟呢,是好事。
褚瑜对此倒是没有预料。
“阿迟早早的就将这事情告诉了我,他没什么心思,又有一半写在脸上,瞒不住属常情。”吕益道,“只不过我没想到的地方有两点,一个是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同男子在一起,第二是没有想到那男子竟会是秦王。”
换谁谁想得到?
吕迟虽不至于是个坏的,可是要论成就出息,和他这么大的贵族男孩真想成器的早也有了历练,或是功名或是军营的,只他一个真正的才学拿不出什么来。
虽叫吕益看,吕迟的学问实属天才,但是说话的嘴巴到底都长在外人脸上,他们怎么说吕迟的名声就怎么传。
“是我的运气。”褚瑜道,后直接说明自己的来意,“我希望阿迟能和我一起到秦国生活。”
“如今两国情势如此僵持,虽然我已经从官位推下,可是到底还不是全自由的,你将阿迟带走,那我们这一大家子的人怎么周全?”吕益顿了顿,“更何况说,我生的是个儿子不是一个女儿,又不好嫁娶的,你将阿迟带到秦国去,放在宫里养着,另外再收百八十个妃子,让阿迟就在旁边干看着?”
这些事情吕益自己也是仔仔细细考虑过的,后得出的结论自然是褚瑜并非良配。只是他也不好直接拆穿这个,更不想让吕迟伤了心。话憋在心里好些天数一直没有人诉说,这会儿褚瑜算是撞到了刀刃上来。
“我讲阿迟带回去,当然会给他最高的地位,”褚瑜道,“不日秦晋两地便要兵戎相见,只不会打大,两国议和,别的不要,我只要阿迟。”
这么一说,吕益也有些明白过来。
若是褚瑜直接带走吕迟那自然没有什么好话可说,然而褚瑜这会儿的意思却十分周全。向褚清与皇帝两人施压,让他们舍了吕迟作为交换和平的筹码,吕益什么都不用做,甚至在合适的时候表达一下愤怒说不准还能给吕家换来点皇室歉疚的好处。
计谋是周全的,可吕益皱着眉头还不太信任褚瑜,“你如今心悦阿迟,自然什么都会允诺下来,可阿迟到底是个男子,纯真又任性,你耐的了他一时,却不能纵他一世,另外,他是男子无法带你带去子嗣,这是要命的。”
子嗣若非重要的,那怎么会有母凭子贵这一说法?
“伯父应该知晓我已经有一儿一女,已经足够,阿迟跟在我身边,只要保持本心即可,”褚瑜面色不改,“我已经过了莽撞的年纪,事情前后都经过深思熟虑,请伯父放心。”
吕益才不放心,这会儿就算是褚瑜说破了嘴皮子他也不会觉得放心。寻根到底,他还是担心吕迟心疼吕迟,觉得将吕迟无论交给哪一个旁人手里,他都照顾不好自家这宝贝儿子。
是以吕益哼了一声,低声自语道,“要我看,还是娶个儿媳妇儿回家能照顾阿迟周全……”
这话是随便说说不当真的,毕竟吕迟那个性子,如今也喜欢褚瑜,哪里还会愿意娶妻。只不过这话听在褚瑜的耳朵里难免刺耳,他的眉头深深的皱起来。
正当吕益以为褚瑜会当场发作之时,他忽然往后退了一步,单膝跪下将小辈的礼数对他算行到了极致,跟着沉声道,“还请伯父成全。”
至此,吕益舒了一口气,上前弯腰将褚瑜扶了起来,“好了,”他道,“我答应你。”
儿孙自有儿孙福,他就算为吕迟考虑的再周全又如何?厚土是好是坏只有老天爷才知道。
秦王是个沉稳的人,吕益对他有些信任,他想了想,只最后说了一句,“若是哪天感情淡了,请将阿迟送回吕家来。”
两人的对话止在此处。
吕朱氏在屋里来回走动了两刻钟的时间,不知刚才来的是什么人,忧心不止想去看看的当口,吕益自个儿推门回屋了。
吕朱氏仔细的看着他的面色,见他脸色松快,连忙问,“刚才是谁?褚什么,可是皇家的人?”
吕益点头又摇头,后走到吕朱氏身边握住她的手,笑问她,“你前头是不是说担心阿迟?”
吕朱氏给他问的懵懂,只呐呐的点头,后见吕益满脸高深莫测,又是追问,“到底是谁,你快些告诉我!”
吕益将褚瑜的大致说词告诉了吕朱氏,将她听得也是一愣一愣的,“真是这么说的?”
她还有些不信。
“真是一句句这么说的,”吕益道,“礼数很周全,没有半点架子,全将自己摆在小辈的位置上,若非心里十分看重阿迟,是做不到的。”
吕朱氏听了这话显出高兴的神色,“如此看重就好,看重就好。”
秦王现在是什么身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晋国虽然将伦理那套搬出来,却是十分没有办法的,秦国那一大片江山做的稳固的很,日后断不会比晋国差。
吕朱氏转念想了想,又笑起来,对吕益道,“让那些外头的人说阿迟去吧,若是他真没有没出息能将秦王的心都抓在手里?”
等到时候打起仗来,阿迟成了唯一解决问题的法子,再问问他们去,吕家大少到底有没有出息。
月色慢慢的移转到半空中,吕迟睡得香甜,旁板两个丫头守着,一个打哈欠一个满脸担忧。
人人心思各异,只他不知愁绪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