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到来了,大晴天,没有雾霾,阳光明媚。
常亮的心情就和这天气一样,晴朗无比,他充分体验到了权利带来的快感。坐在办公桌后,他看似喝茶,思绪却不禁飘到了十天前。
那天是七月十八日,当常亮听说准备让自己分管刑侦、经侦、交巡警业务时,既兴奋也觉得难以置信。
同样都是副局长,排名还相对靠前,而且还兼着副政委,但常亮一直觉得自己矮半截。这倒不是他多疑,而是事实就在那摆着,他没有什么实际权利。和局长、政委当然没有可比性,毕竟都是单位正职,级别、权利自然要大。就是和曲刚也没必要硬比,毕竟人家是正科,而且也是多年从基层摸爬滚打上来的。
让常亮最不服气的就是张天彪和孟克。张天彪就是一个莽夫,但却管着刑侦、经侦、交巡警等部门,这些部门能够查案、抓人、罚款,这就是权利。有这些权利在手,张天彪整天牛哄哄的,简直都横着走,常亮既不服气,也没脾气。
在常亮眼里,孟克这个转业军人就是一根筋,根本不懂人情事故,和自己的情商根本没法比。可人家管的是纪检,可以查这个,也可以敲打那个。下边人为了太平,还不得意思意思?怪不得孟克有时敢跟局长、政委说“不”呢,还不是手里挥着“纪检”大棒呀。常亮既眼气孟克,也为自己叹气。
跟张天彪、孟克相比,自己排名靠前,出身也高贵。他俩以前一个是泥腿子,一个是大头兵,而自己可是在市局工作的人。那时做市局装备科副科长,虽然上有副局长、科长,但县局眼里还是有自己这个经办人的,时常还得表示表示。可到了县局以后,虽然听起来职务要比原来好听,可分管的全是不创收部门,哪有什么权利?就是私人请顿饭,都没有可报销的下级部门。
常亮总想着有朝一日抓几个实权部门,可坚持了两年多,一直就没有碰到那个有朝一日,他都有些灰心了,甚至想着离开这个鬼地方。现在终于有了这个机会,他能不激动?可是三比二的结果太勉强了,尤其姚兵那一票根本就是无效的,姚兵又不是县局班子成员。所以那一夜常亮几乎就没睡,既无比兴奋,也忐忑不安,生怕此事有变故。
直到十九日上午,看到分工文件贴在公示栏上,常亮的一颗心才算跌到肚子里:行了,这事已经铁板钉钉,不会有什么反复了。
带着一份自得与欣喜,常亮履行了新的职责,但新的问题也来了。履新刚两天,那些队长、副队长就拿来了一些材料,有人让批经费,有人让批方案,还有人让自己做实战演示。总得给我个适应期、过渡期吧,我以前又没管过,你们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吗?尤其那个柯晓明更是牛哄哄的,一个小小的刑警队长,竟然给自己限定了时间。自己让胡成给几百块钱饭费,就跟割他肉似的,磨磨叽叽的,把自己当成讨饭的了。
都以为你们自己是谁?也太他娘的眼里没人了。常亮不禁怒火中烧。
好小子,你们不是都想跟老子做对吗?那老子就给你们搞点事,让你们知道知道老子的厉害。于是常亮首先采取了釜底抽薪办法,从内部搞这些小子,让下面人写那几个刺头的材料。这么一弄,那些家伙果然老实了。那就来第二步,架空调离,换听话的。从目前来看,这第二步的效果也不错哟。
回想过去的九昼夜,既要挖空心思动心眼,消耗脑细胞,又要加班加点熟悉新业务,也真够累的。不过嘛,梅花香自苦寒来,以后好处可是大大的,就这么累并快乐着吧。越想越自得,越想越美好,常亮不禁哼起了小曲。
“叮呤呤”,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常亮的思绪。
带着不快,常亮拿过手机。当看清上面来电显示时,马上换了笑脸,按下接听键,恭敬的说:“姚局,您好!”
“小常啊,今天下午要去你们那检查工作,然后做一个纪检专题报告会,你们准备一下。”姚兵的声音传了过来。
常亮不由一楞:“纪检专题,为什么?”
“小常,有你这么跟领导说话的吗?”轻斥一句以后,姚兵语气一缓,“你们哪不是有典型案例吗?做专题更有意义。你准备一个会上发言。”
略一迟疑,常亮马上反应过来,这是让自己露脸、立威呢,于是忙道:“谢谢姚局。”然后又不无担忧的说,“纪检可是孟克负责,他会不会有意见?”
“常亮同志,你要明白,现在谁是二把手,不要像个小脚女人。”姚兵的声音显得很严肃。
常亮知道,姚局长这话看似批评,实则是给自己站脚助威呢,便马上干脆的说:“保证完成任务。”
“这还差不多。”赞赏过后,姚兵又说,“周子凯也要去,不要失了礼数,毕竟人家是常务,明白吗?”
“明白,对外人要显得客气,对自家领导要绝对实在。”常亮心领神会,立刻表态,“我对您绝对是从心里尊敬。”
“哈哈哈,我看好你。”说到这里,姚兵话题一转,“你转告老赵一下开会的事,打他手机不通,办公室电话也不接,是开会还是出门了。”
常亮道:“好的,我肯定第一时间转告。”
“好。”姚兵说完一个字,声音戛然而止。
“政委不在?昨天下班还见他呢。”自言自语着,常亮站起身,向外走去。
……
局长办公室,里屋套间。
楚天齐和高峰相对而坐。
吸了两口烟,楚天齐缓缓的说:“不在?什么时候的事?”
高峰道:“应该是今天早上或是昨天晚上,昨天下班时候我还在院门口看到他。当时我不想和他说话,故意把脸扭到一边,他还摇下车玻璃,跟我打招呼呢。”
“哦,会去哪呢?”停了一下,楚天齐又说,“继续找,不过千万不能被发现。”
“明白。”高峰站起身,向外走去。
“等等。”楚天齐喊住对方,“看看能不能用间接的方法,比如找知情者问问。”
“知情者?”说到这里,高峰缓缓点点头,“哦,我明白了。”
楚天齐叮嘱着:“注意方法,千万保密”
“好的。”高峰点点头,走出套间,出了办公室。
楚天齐想了想,在手机上拨打了一个号码,把手机放在床头上,任由它继续呼叫着,然后他从里屋到了外屋。
“叮呤呤”,桌上固定电话鸣叫起来。
看了眼来电显示,楚天齐拿起电话听筒,说了起来:“不是我又是谁?……我知道啦,不就是所谓的被架空吗?你要适应,适时务者为俊杰,跟他们也要说明白。……别提以前了,此一时彼一时。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再忍个把月,要是还不恢复我职务,我就去市里找找。……那谁能说的准?……行了,挂了。”说到这里,楚天齐“啪”的一声把电话听筒按到了话机上。
“哎。”楚天齐叹了口气,自语着:“这些人呀,就只看着自己那屁大点儿事。我成天遭人白眼,难道不烦?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哎。”又叹了一声,楚天齐走进里屋,把手机揣到了兜里。
要是有人看到楚天齐自说自话、自己给自己打电话,估计该说他有神经病,疯了。
……
刑警队副队长候乾坤这几天很惬意,不但常局向自己许愿,给自己加了权力,还让自己占了柯晓明屋子,这可是好苗头呀。只是自己攒了许久的一沓钞票,转眼间就姓了常,想起来就让人心疼。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候乾坤现在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笃笃”,响起敲门声。
候乾坤赶忙把双脚从桌上拿下来,坐正身体,然后故意拿腔拿调说了声“进来。”
屋门开了一条缝,一个人探进头,四外打量一番,才从门缝挤进来。
这个家伙怎么会来?带着疑惑,候乾坤来了腔:“这不是高副所长,不,兼高副组长吗,您老可是身兼数职,日理万机呀。今天怎么得闲了?”
高峰来到桌前,陪着笑:“候队,你这不是讽刺兄弟吗?我现在闲的蛋疼,还日理万机呢?”
候乾坤“嘿嘿”一笑:“你可是领导大红人,能没事干?”
“候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泥菩萨过河,自己顾自己吧。”说着,从包里拿出香烟,给对方发了一支。
“呵,高所长就是厉害,直接抽二十多块钱一盒的。”候乾坤“啧啧”连声,“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同学给的,今个专门拿出来。”高峰一笑,“候队要觉得好抽,那就拿去。”说着,把刚拆封的整盒香烟放到桌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肯定有什么坏事吧?”候乾坤疑惑的看着对方。
“也没什么,就是想照顾一个人。”说着,高峰坐到了对面椅子上,“这个人在你手里。”
“哦,你还有这样的朋友?”候乾坤很不解,“再说了,你可以找高副队呀,他可是第一副队长,你们又都属于楚系。”
“候队,别开玩笑了,哪还有系?他跟我一样,什么也管不了。人家又是省里来的,早晚得走,不像咱们这些坐地户,哪也走不了,只能互相帮衬着。”说到这里,高峰压低了声音,“我说的不是朋友,是仇人,我想亲自照顾他一次。”
“仇人?哦……”候乾坤也压低了声音,“你是说陈土匪?”
高峰点点头。
候乾坤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哪可不行。他是要犯,岂能谁想见就见?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我可交待不了。”
“哎,也怪我,原来以为自己在专案组,随时能照顾他,结果现在只是挂个空名。本来想着都是许源人,没想到候队也不给面子。”高峰不住的摇头叹息,站起身来。
候乾坤向着对方拱了拱手:“高所长,不是我不通融,实在是无能为力。”
“真的不能通融?”说着话,高峰从兜里掏出一张卡片,放到桌上。
看到卡片上的图标,再看着上面的“五百”字样,候乾坤眼中一亮:这可是两条好烟呀。但他仍然故做为难的吧咂着嘴:“通融?难啊,难啊。”
“那就算了,只能另找旁人了。”高峰看似无奈的一笑,拿起卡片,装进衣兜,向门口走去。
“嘿嘿,高所,你为什么非要照顾他?”候乾坤声音在身后响起。
高峰停下脚步,扭回头,咬牙道:“为什么?他照顾我爸一辈子,又照顾我好几年,我可得好好照顾他一次。”说完,转身继续走去。
“哎,真性情呀,朋友的忙不能不帮,说好了,就一次。”候乾坤又说了话。
高峰快速转身,高兴的说:“真的?”
“找个没监控的地方,别弄大发了,到时都不好交待。”候乾坤面色很严肃,“等我电话。”
“谢谢候队。”说着,高峰几步走到桌前,再次把卡片放到桌上,冲着对方一笑,走出了屋子。
“蚂蚱小,也是肉,正好趁着人不在,补补我的“窟窿”,慢慢来吧!”候乾坤感叹着,伸手拿过了那张卡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