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太后似乎心情不太好,面上绷的厉害,见到许泠来了才勉强露出一个笑意。
许泠不知是何故,但是她也不敢问,就陪着说了大半天的话,又把平日里的趣事捡了些与太后说了,太后才渐渐笑的带了几分真意。
太后看着许泠白嫩嫩的小脸,颇有些感叹:“今日是我儿永乐的生辰,若是他还活着的话如今都该有孩儿了...他还在的时候就喜欢护着他堂妹,你刚进京可能不知道,他堂妹就是永安郡主,也是个有福的,可惜身子太弱了...多好的孩子呀,现在却都不在了,只留下我孤家寡人,唉!”
许泠身体一僵,永乐是太子的名。
是了,今日是三月廿七,太子的生辰。前世的每年的这一天,当时的太后和皇后都会设家宴,还会把成王和她都叫去,一家人和和乐乐的吃个饭。太子是个好兄长,每年的这一日他收礼物的同时还会为几个弟弟妹妹们备上几份礼物,每次永安和永平的都是最好的,经常都惹得永成她们几个眼红不已。
再观太后,夫君不在了,儿女也皆早她一步到了黄泉碧落,叫她如何不忧伤!
许泠本来坐在太后身侧的绣墩上,她微微前倾,又靠近了太后几分,她还用小手拉着太后的手轻轻的晃动了几下。太后到底不再年轻了,一双柔夷虽然保养得宜,但是却不在如往日般的细致滑嫩。
逝去的时光总是再也寻不到了。
太后低头看许泠,只见小姑娘也是眼眶微红,她心里只当许泠心地良善,殊不知许泠正是因为经历过才这般有共鸣。太后轻拍了小姑娘的手背以示安抚。
“看我,竟说这些伤心没用的。你来的时候一定还没有吃东西吧,现在该饿坏了,我一早吩咐了御厨做了几道你菜,只顾着和你说话去了,竟忘了还有这茬儿...传膳吧!”太后抹了抹眼角的泪痕,吩咐宫人传膳。
许泠赶紧道:“臣女来时在马车上用了些点心,一点都没饿着。再说了,能陪太后娘娘说会儿话是臣女的福分,臣女高兴还来不及呢!”
太后听了果然很受用,又从手腕上褪了个镯子给许泠:“你若是不厌倦我老人家枯燥,尽可以进宫来玩耍,陪我说说话也是好的。我这几年身边也没有几个能说话的,你与我那侄女颇像,性子我也喜欢,甚是难得。”
许泠松了一口气。用罢膳后她瞧着太后的脸色小心翼翼提议道:“我看御花园里的花开的正盛,不若我陪太后娘娘一起去看看吧,权当做解乏了。”
太后只当做许泠还是个小姑娘,自然是爱看些奇花异草的,便应了:“也好,哀家便带你去看看,省得你回去之后跟你母亲抱怨,说是连御花园也没见过。”
几句话就把许泠臊的没边了,太后还在一旁笑...看来太后果然是好了,连玩笑都有心情开了。
许泠把太后扶上了步辇,她自己就在步辇旁跟着。太后心疼她,有意让她上去陪着,许泠见推辞不过,才在太后脚下找了块地儿坐着,横竖步辇上铺满了波斯地毯,毛茸茸的,坐着挺舒服的。
后面还跟了黑压压的一波宫女太监。
许泠好久没有这种体会了,她仿佛又回到了她还是永安郡主的时候,只不过那时候她是坐在当时的太后身边,如今她坐在现在的太后脚边,仔细论起来,这其中的差别还是挺大的。
步辇在半路就停了,因为恰好遇见了刚下课业的盛揽琛,当朝小皇帝。
一众宫女太监们忙不迭的行礼,许泠在步辇上有些不方便,但还是规规矩矩的行了个大礼。
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最干净的年纪,此时此刻,阳光洒在如玉少年的身上竟然一种不真实感,仿佛阳光都不如他来的纯粹。他生的极好,只不过身子有些偏瘦了,脸上还带着病态的苍白,黑眸里写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却奇迹般的不带羸弱之气了。
许泠一眼都不敢多瞧的低下了头,心里又不免感叹,当年那个被宫人欺负的小男孩如今也这般大了。
盛揽琛也恭恭敬敬的向太后行礼,目光瞥见那个小姑娘的时候嘴角还噙了一抹笑意。
“母后今日兴致不错,这是要去哪里消遣,不知可否带上儿臣?”
太后浅笑道:“有什么不可以的,哀家要带着许三姑娘一起去御花园看看,赏赏花,你若是不嫌乏味的话我自是欢迎。”
于是盛揽琛也一并去了,和太后有说有笑,许泠就在一旁听着,偶尔附和着笑一两声。
到御花园的时候,太后的兴致来了,拉着许泠看了好多种花,还一一为她介绍,见许泠还能跟她有共同话题,所以她越说越兴奋。盛揽琛就在一旁看着,嘴角始终有淡淡的笑意。
午后正是日头最烈的时候,现在虽然还是春日里,但是暖和的紧,叫人在日头下一晒还有些汗意,好在太后身后的宫人撑了仪仗来,多多少少也能遮些。
但是太后毕竟不再年轻,过了一会儿就受不住了,她找了个凉亭坐下,还吩咐盛揽琛好好陪着许泠逛逛。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太后看上了她,想让盛揽琛立她??
许泠心中惊疑不定。看着太后坐在八角亭里悠悠的喝茶,许泠很想说她还想陪着太后,但再看盛揽琛仍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样子,她只好把心头浮起的疑惑咽了下去。
盛揽琛一直都很有礼,始终与许泠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话也不多,只是简单的按照太后的吩咐带她逛园子,倒是让许泠没有那么不安了。
不知不觉间两人就走的有些远了,太后所在的亭子在花树间有些若隐若现,太后的身影更是几乎看不清了。不知为何,太后身边的宫人和盛揽琛身边的宫人都没有跟过来,静谧的花林间只有她们二人,气氛说不出的尴尬怪异。
许泠一直不敢抬头直视天颜,就只好把目光放在花草上。
这超出了许泠的预料,她刚想提议回去,却陡然看见地上盛揽琛的影子正碾压过一株株的花影,向她迫来。
许泠猛的抬头,发现盛揽琛已经近在咫尺了。
鼻息之间充满了他少年身上好闻的龙涎香味,少年的容颜近看更是惊艳,他的皮肤本就带着些病态的苍白,连唇都没甚血色此刻在阳光刻意的照耀下,越发显得有些干净不似真人。
许泠微微侧过脸,深吸了一口气:“臣女...”
意外的被盛揽琛打断了,他又凑近了几分,低了头,把带着些清香的呼吸喷洒在许泠敏感的耳垂上,带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他的声音也是那般的干净好听,带着些少年变声的沙哑,他低声浅浅道:“别动。”
许泠本能的后退一步,却被少年揽了腰。少年虽然瘦弱,但是比许泠高出不少,许泠还不到他的下巴。他这一动,就带来一种异样的威压,那是上位者才有的,能在片刻间叫人无法动弹的气势。
少年的温度比许泠高上不少,他温热的大掌紧紧贴在她腰间,很轻,却很有力道,叫人挣脱不得,却又在她即将反抗之际迅速拿开,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
许泠只好刻意忽略了方才发生的一切。她抬起小脸,却意外的看到了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出现在眼前。牡丹含苞待放,比开的正盛的其他花都多了几分韵味,平添了几分清纯。
“皇上...”照例被盛揽琛打断了。
“不是说了别动吗,”他发出几声轻笑,唇上也仿佛突然间染了胭脂一般有了些血色,他把那支花送到许泠手边,“它很衬你!”
许泠呼吸一滞,半响也没有伸手去接。
盛揽琛的黑眸里似乎有什么涌动,但片刻就被他压下去了。
“不喜欢?”他的声音带了几分低沉,许泠从中听出了几分不悦。
许泠摇摇头,垂眸道:“臣女不敢,只是世间万物皆有情,花自是在枝上最好看,若是摘下注定是要枯萎的。皇上不若把它留在枝头,让它安静的绽放一遭,才算得最美。”
其实这话有些悖逆了,许泠说出口的时候就后悔了,人家皇帝亲自摘花送你,你却说还没有枝头上的好,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盛揽琛却是只轻笑几声,用白玉般的指端轻轻揉捻着花瓣,道:“许三姑娘这是怪朕辣手摧花了。”
说罢转身就走了,此时的许泠的后背已经生出了一层薄汗。从前那个无害的孩子已经长成了如今这般,哪里还会有人敢欺负他!
许泠刚要松一口气,却见盛揽琛又转回身,走到她身前停下。他的影子投在许泠的裙子上,许泠看着影子不说话,低头垂眸掩饰心中的惊俱...所以他又回来是做什么?
良久,许泠才听见微风送来他的声音:“许三姑娘知道吗,你,像一位故人。”
......
太后本来想让许泠在宫中小住几日,但是许泠却说顾氏为她请了师傅,课业不能耽误,所以到了掌灯时分太后才让许泠回去。
坐在马车上,许泠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的脑子混沌的难受,有什么东西就卡在那里,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许泠扶着脑袋,皱着眉看着马车里太后赐的东西发呆。
所以...盛揽琛的话是什么意思?还有之前太后说永安是个有福的,可是,她落得那般下场也算有福?太后是知道一些她不知道的吗,所以她才这样说?
越想越混沌,许泠难受的紧。身边的白英看见她这个样子不免担忧,还问她是否生病了。
许泠摇摇头,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白英,你可觉得有些异样?”
白英想了片刻,才道:“没有呀,好像今日姑娘在宫里待久了,身上都染上宫里香的味道了。”
“你没有发现今日没有听到四春街口卖馄饨的叫卖声吗?”
听许泠这样一说,白英才后知后觉道:“会不会是他们今日不做了?不对呀,现在马车应该过了东直道了,却也没有听到那街上卖酒酿圆子的声音...”
她的话没说完,声音就软了下去,身子也倒在马车里铺的垫子上。
许泠眼睁睁的看着白英倒下,却无可奈何,因为她自己的视线也开始模糊了......最后一刻,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这不是她们平时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