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何其熟悉!闻昭并不惊慌,顺从地被那人带进假山的山洞里。闻昭也不知自己为何分辨得出陆然身上的气味,但她闻出来是他后,反而放心了许多。
闻昭潜意识里觉得陆然不会害她。但还是忍不住恼他,这人叫她的方式总是这么独特,到底是没有将她当一个姑娘家看!
陆然的手还在她嘴上捂着,且比三年前那次更紧,闻昭瞪又瞪不到他,只好踩了下他的脚。这一脚含着报复意味,陆然吃痛,却一声未吭,反而凑到她耳边低低地说了句,“待会儿一句话都不要说。”
陆然的声音压得极低,因此微微有些沙哑,语气又郑重,闻昭忍着耳边发麻的感觉点了点头,陆然这才松开手。
闻昭还没来得及回头看陆然,就听到了脚步声,随后是三短一长的敲门声。
门开了,那人进去了。随后传来倒茶水的声响。
闻昭心下疑惑,却不由得听得更仔细,连陆然这样的未来宰辅都在听的壁角,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娱乐八卦。
里面说话的声音极小,但因为周遭静谧,只余假山洞里的呼吸声,因此倒也模模糊糊地能听到一点。
陆然这次的任务事关重大,半点马虎不得。外边的阳光透过古松的缝隙照进假山洞,也将这姑娘照得莹润剔透,陆然觉得初春的天假山洞里边竟然有些热。
胸腔里也“咚咚咚”地妨碍他偷听。
说到底,这姑娘真不该这时出现。
闻昭听得专心致志,待听到里边不断蹦出的敏感词时惊讶地瞪大了眼。里面的人分明牵扯上了“皇上”“太子”,他们到底在谋划什么?!
陆然很快抛去杂念,集中精力发挥他的耳力,听到了一些片段,“送去皇上身边”“长生之道”,凭着这些线索很快想明白了那人的谋划,倒是个对付太子的好主意,也不知道他能不能使得他们的计划夭折。
大约半个时辰后,有人从里面出来了,闻昭惊地连忙屏息往后躲,却撞上了一片结实的胸膛。陆然担心闻昭因此陡然发声,立即再次捂住了她。
闻昭真的没有叫出来的意思,被陆然捂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里却在想,这人果然是个练家子,在人前装得倒像个文人。
等那人走远了,陆然才松开,正准备使穿花步出去,却陡然想起这里还留了个小麻烦。陆然对闻昭低声道,“我带你出去,不要出声。”
说完一把拦腰抱起闻昭,脚步轻快地往外走,竟是一点声响都没有。
闻昭躺在陆然结实的手臂上,有些羞窘,她是不太想暴露自己会穿花步,可她也不想被一个外男抱着啊。闻昭再次怀疑这人是不是真把她当小孩子看,所以不用在乎男女大防。
跑得够远了,再往前就能看见人影走动,陆然将闻昭放下,道了一声得罪。闻昭脸上有些热,想马上离开这里,陆然却拦住她的去路,俯身靠近她。
闻昭烧得更厉害,就要推开他,却见这人直视着她的眼睛,正色道,“今日之事,对外一个字都不要提,最好是忘了。”
这副姿态,和她叮嘱闻昙不要对外说二哥的事的样子像极了。
其实不用他说,闻昭也知道今天这个壁角有多么“事关重大”,自然不会同别人说,只是被陆然当闻昙那样的小孩子一样叮嘱她还是不舒坦,冷着一张脸顶他道,“我自然知晓,不劳陆大人提醒。只是陆大人自己像是被卷进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应当好生惜命才是。”
头顶先是静了一下,又传来一声轻笑,那人拍了拍她的发顶,道,“多谢姜二姑娘关心。”
她都十三了还当她小孩子一样拍她头顶?!
还有,他怎么就想象力这么丰富把她的话当成关心?!
闻昭狠瞪了他一眼,绕过他跑开了,没跑几步又觉得自己这样倒像是落荒而逃,硬生生慢下来,优雅端庄地往前走,十足十标准的宫廷步子。
身后的陆然先是脸上的笑容收也收不住,心底也愉悦地发颤,随后却看着她的背影皱了下眉头,有些疑虑的样子。
闻昭回到客房,闻昙见了她先是兴冲冲地要对她说什么,却陡然变成了担忧的疑问,“二姐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闻昭的视线落在屋内的一只花瓶上,道,“一路走过来热到了。”
闻昙张了张嘴想问现在怎么会热呢,却见她二姐姐抬脚就往里走,忙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二姐姐,昙儿跟娘亲说了哦!”
闻昭喝了口茶水看向她,闻昙接着道,“娘亲问那是谁家姑娘,昙儿说不知道,不认识,却仿佛是见过的,娘亲就说,二哥哥那样的性子不适合家族联姻,就应当找个自己真心喜爱的,所以娘亲也为他高兴。”
闻昙又问她,“二姐姐,你说,那家姑娘的家世配不配得上二哥啊,娘亲说若是门第低了,大伯可能不会答应呢。”
闻昭点了点闻昙的小鼻子,道,“大抵是能配的,昙儿只管放心。”
两人正说着话,斋堂的道童送来午膳,闻昭一看,有一碗青菜粥,一碟年糕,一个糖心花卷和一碗酱菜。吃惯了精致的吃食,再吃这些清粥小菜,倒别有一番风味。
闻昭回府之后仍止不住地想那道舍里的人到底是不是后来的清元天师,若真是他,那么他前世的炙手可热的背后还有推手,那么那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闻昭叹息一声,没想到许多事情都是等她重生之后才发现,且就算发现了也不了解始末。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闻昭只好放下。
但经此一遭她越发坚定一个想法。她要培植自己的势力,不提月照阁那样强悍神秘的组织,就是有几个给她打探情报的人手也行。
不过以她女子的身份,要想组建自己的势力却是件极难的事情,还须从长计议。
二月初十这天,闻昭在秦氏房里同她说话,只是秦氏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闻昭知道她这是牵挂三哥了,开玩笑道,“三哥才进去第二日母亲就这般想念他?昭昭要吃味了。”
秦氏揪了下闻昭的脸颊,轻斥她,“你这小没心没肺的,三哥下场昭昭就不担心?”
闻昭往她身上一靠,打着呵欠道,“三哥的水平,昭昭再信任不过,有何可担心的?母亲只管听好消息就是。”
秦氏仿佛被说得心下稍安,看着闻昭困倦的模样又问,“可是谁不让你睡觉了?困成这副模样。”
“母亲不懂,这叫做春困。”闻昭闭着眼答她,仿佛就要睡去。秦氏低头看着靠在她肩上的闻昭,那是张全然信赖又安静甜美的睡颜,叫她动一下都不敢,生怕惊着了她。
闻昭却在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继母呢,对原配所出不仅毫无芥蒂,还待之如亲生。她对三哥的牵挂担忧她都看在眼里,怕是亲生母亲也就这样了。
她前世,到底是误解了怎样的一个人。
室内一片令人安心的静谧,一阵阵果子味的熏香袅袅地升腾在空中。
姜二爷却陡然进来打破了这宁静,他拍了拍闻昭的脑袋,道,“大白天的睡甚么。”
秦氏慢了半拍没来得及阻止,见闻昭被他拍醒了,忍不住怒瞪了他一眼。
姜二爷无辜回望,道,“我见你们在院里无聊,就想着带你们去桃花庄上赏花。”秦氏这才原谅了他,也知晓这人怕是担心家中妻女牵挂闻熠,在屋里呆着煎熬吧。
闻昭听了爹爹的提议,想起现下虽不是桃花开得最旺盛的时节,也是可以去瞧瞧的。
就在那片桃林里,上辈子的闻昭被将要娶她进门的男子抚摸着右脸颊,那人眼露迷醉地看着她,道,“这些桃花不如你。”
闻昭抿紧了唇,离开他的手掌,垂眸道,“别说笑了,闻昭有自知之明。”
庄起却在她的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柔软如蝶翼,道,“昭昭何必自贬,你在云临眼里就是最美的。”
闻昭不再说话,眼睫却微微颤动。
当闻昭来到这片桃花林前,再一次想起这一幕。眼前的桃花比记忆里的开得羞涩些,却仍难掩芳华,有些花骨朵儿似的缀在枝头亦别有一番可爱。
秦氏与姜二爷并排躺在躺椅上,嗅着空气里的花香,吃着丫鬟小厮递来的水果糕点,一派惬意。闻昭则牵着闻昙与闻酉,在桃林里穿梭。
闻酉大约是第一次见桃花,兴奋得手舞足蹈,话也说个不停。也难怪,修葺国公府的时候,想着桃花显得轻浮,便没有种桃树,现在想看桃花也只有到庄上来了。
不止闻酉,闻昙也对这粉粉的一团团喜爱的紧,叫闻昭帮她摘一朵就要往头上戴,还是爱俏小姑娘的做派。
闻昭领着两个小家伙在林子里边越走越深入,走到一处却隐约见到前边一片灰色的衣角。闻昭猜不准会不会是歹人,立时牵紧了闻酉与闻昙,冲那处大声道,“何人在那儿!出来!”
如果那人要危害她们,她立马就能带闻酉闻昙逃掉。
那片衣角颤抖了一下,随后从桃树掩映后走出来个十岁出头的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