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将北苑当成全部,把苏颜视为可有可无的存在,并未觉得苏颜在我的回忆里占了多少分量;而今苏颜在我心里根深蒂固,再去细数回忆,才发现,我有关青春,有关北苑的回忆,其实都是由苏颜作为连接,串联起来的。
苏颜是初二转到我所在的班上的,不过我第一次和他讲话却是在初三。那时侯我还狐朋狗友遍地,对任何人都笑若暖阳;而苏颜则一贯沉默寡言,没有一个朋友,时常独来独往。
本按当时我眼高于顶,自视上等的性格,是不屑也不会,与苏颜这样不会为人处世,不会伪装的人,有任何交流的,但是却总是不由自主的把注意力移到他身上。倒不是因为他长相出众到可以与我平分秋色,或是他身上隐藏的孤寂与我的几乎一致。只是因为,他对我无时无刻的长时间的窥视。说窥视可能有点用词不当,但却又不离几分—因为他虽然行为举止没有多猥琐,但却总是躲在角落,站得笔直,用含着莫名的光亮的眼眸,偷看我。
当时看不懂那光亮所要表达的意思,总觉得那样子的苏颜着实变态,令人厌恶,现在理解了那是羡慕,才恍然,那样子的苏颜是有多可怜。
我不知道苏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到我的,也不知道他的这份关注是从什么时候变成了窥视,只是我发现时并没有阻止。哪怕满心厌恶,却还是带着虚荣心,极其享受的把它当成一种对完美之人的仰望,当成理所当然。甚至把他当成了习惯。
习惯要养成容易,可能只是一时兴起,可能只要一瞬,但要改掉,却要可能耗费一月,一年,甚至于一生。所以当苏颜忽然间不注视我后,我是极为不习惯的。甚至连整个人情绪都受到了影响,无暇费力去维持自己的伪装,变得喜怒无常。
想质问他,却又找不到理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想去质问他,是因为自己的私欲,虚荣心,还是其他;不知道到底该去质问他什么?有什么资格质问他?
所以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但也不是无动于衷。至少还是走近了他,虚伪的带着自己最常用的温暖如春的面具,用佯装关心的方式,来旁敲侧击的去问他不窥视我的缘由。再以此为踩点,督促他别忘了自己的“本职”。
我至今记得我在校园操场上找到独自一人坐在那发呆的苏颜,听到我叫他名字时,转过来在我面前展露出来的神情—带着一点错愕,带着一点惊喜,带着一点茫然,带着…装进眼眶里的不可置信。
仔细端详了他的神情,我皱了皱眉,忽然就觉得十分难过。一个连别人靠近都会觉得不可置信的人,该是用多长时间去习惯过一个人。但却也只是难过,没有丝毫同情,也没有要停止自己的行为的打算。人都是自私的。我尤其—我一直装作高贵温暖,就是为了让别人觉得我完整,来羡慕我,来发现我,来靠近我。现今好不容易出现一个仰望我的人,我又怎会因为考虑他的感受,而抛弃自己的虚荣心。
“你…有事吗?”苏颜转过来看着我愣了许久,才整理好神情,强装镇定的结巴的冷冰冰的问我。手指却无措地裹在一起。
“嗯。”我好笑的点点头,刚才的难过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蔑视。
“什么事?”听到我的回答,苏颜的眼睛眨了一下,脸上带着微微的失落。
我没有马上回答他,只是安静地在他身边坐下。不管他的神情,兀自望着天空许久,才扯出一个惯用的笑容,告诉他,“以后难过的时候就看看天空吧,它有着可以包容一切小烦恼的大,和可以洗尽所有不堪的蓝。”
“嗯。”
苏颜在我开口的瞬间猛地将视线转向我,盯了好半天,才低声应了一声。依旧是淡漠的声音,我却奇异的听出一丝颤抖来。
说完自己斟酌许久的话后,我再没开口。因为知道已经没有开口的必要。我很笃定,单这一句话,就足以成为苏颜向从前一样继续注视我的理由。毕竟我同他是一样的人,一样带着孤寂流浪于世,一样冷情冷心,却对温暖带着不为人知的浓厚渴望的人;一样能因为一点温暖就能丢盔弃甲,溃不成军的人。
那天之后果然如我所料,苏颜又开始注视我了。只是微有不同的是,他不再偷偷摸摸,默默无声,而是走到了我的身边。虽然依旧没说一句话,却对我寸步不离。
尽管一开始觉得他的行为很诡异,有些恶寒,但不知是因为我所谓的虚荣心还是同情亦或是其他什么原因,我破天荒的没有撵走他。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本以为苏颜这个人最多会成为我初三生活的小插曲,却不想,高中三年他竟然也在。而且,诡异的,我和他,在那三年里,都是同一个班,同一个座位,同一个寝室,同一套床的上下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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