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不是旁人,正是那阴魂不散的黎裳儿。
不过今天的她较之往日略有些不同。
按照以往来说,她皆是穿着最为华贵的衣服、带着质地上乘的首饰,身边至少是要跟着六个丫头婆子的。
至于今日嘛。
此刻的黎裳儿穿着平头百姓最普通的灰色粗布衫,身后只跟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可怜丫头。与以前的排场相比较不知差到哪里去了。
不过黎裳儿的气场依旧,多年的优越生活还是给她赋予了不同气质的,可惜这种盛气凌人的模样着实令人不喜。
郁堇离厌恶的看了黎裳儿一眼,心想这下可不是没过她机会,是她自己不懂得把握这就怨不得旁人了!
“你这女人究竟想要做什么?”护住的朱儿已经先一步挡在了郁堇离身前,利剑顷刻而出。
谁都没料想到黎裳儿这个时候居然如泼妇般的大喊道:“大家快来看呐,你们眼看所看到的这位,她叫做郁堇离!就是她,先是下毒残害我哥哥,而后又装好人救治,以病人性命相逼夺走了黎家大宅!”
黎裳儿说到这里,声音开始变得哽咽,泪水也从脸颊缓缓而落下,小肩膀一抖一抖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就是这个女人,呜呜呜,我爹娘明明已经把宅子和传家玉佩交给她了。可她恶毒心肠贪得无厌,就算得到东西后却还是不肯罢手,然后用毒害死了我那可怜的爹娘。爹爹、娘亲,你们死的好惨呐!”
此刻甚至让人有种幻觉,黎裳儿仿佛在哭丧似得。
不过郁堇离清楚的记得,黎寅候夫妇死的时候,黎裳儿似乎也没这么伤心。甚至头七过了没几天,就蹦跶蹦跶的去随着秦琪儿一同赏梅去了。
这样的黎裳儿倒是让郁堇离有几分的刮目相看,不过少顷却又隐隐像是明白了什么。
试问如何让一个从小蠢到大的人在短时间内变得聪明?答案很简单,有人在背后帮她出主意就是了。
霎时,四周安静了起来,众人像听故事似得简直不可置信的看看黎裳儿又看看郁堇离。
“天呐,居然还有这样的人,还救死扶伤呢,我看应该称为谋财害命吧。”
“难怪黎家人一夜之间都搬出了黎府,我还以为要重新装修呢。没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是这样!”
“”
“不能够吧,若如此美貌的女子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那我是如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看你傻的吧,蛇蝎美人没听说过么?往往越是漂亮的,就越危险呐!”
一时间围观的众人们议论纷纷,但大都相信了黎裳儿的话,立刻有不少冲动的愤青们指责郁堇离,那感觉仿佛被夺走老宅是他们家的!
“大家住嘴,事情根本不是这样的!”这时候衍王终于忍无可忍,冷冷开口说道。
或许是其自身尊贵的气质,外加所散发出来的那种冷冽而又强大的气场,霎时原本乱糟糟的环境居然神奇的安静下来了。
“这个好像是衍王爷?”倒也有认识的,弱弱的说道。
“什么好像,本来就是嘛,我刚才还想说来着。等等,刚才提及那白衣女子叫什么来着,郁,郁堇离,啊!难道就是传说中衍王的未婚妻?”
霎时,人们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似得,顷刻间忘记了方才的怒火,开始各种好奇的打量着郁堇离。
真正傻眼的莫过于黎裳儿了,她脸颊还挂着泪痕呢,但就在这么点的功夫一切却全都变了。
“各位大哥、大姐求求你们帮帮我这个弱女子好吗?如今我父母双亡无家可归了,呜呜呜”黎裳儿又开始爆发演技了。
这时衍王也冷哼了一声沉声道:“本王不管你是何人,但从现在起,必须立刻消失!本王的未婚妻又岂是你能随便诬陷的!”
黎裳儿的心没由来的颤了颤,那是一种强烈的惧意,像是能把人给生生吞噬掉似得。真的好可怕
“我,衍王殿下,小女子说得句句属实,您快醒醒不要被人给迷惑了,那个女人其实绝不是像您表面上所看到的那样啊!”
郁堇离眼底的冷笑更浓了,黎漾儿倒是个聪明的,还知道利用其妹演这么一出戏,若是遇上个极其在意名声的,只怕也就妥协了。
再者就是她们终究还是低估衍王的感情了,若是寻常男子遇到此事后只怕立刻会对身边站着的女子产生怀疑,至少那份感情会被破坏。
不得不说黎漾儿姐妹打的可真是个绝好的小算盘呢,却可惜,她终究还是用错对象了。
因为郁堇离根本就不怕这些,更不会担心那些乱七八糟的!
衍王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几分,他冷冷开口:“闭嘴!本王又岂是不了解自己未婚妻的,容不得你在这里胡言!来人,给我把人拖走,越远越好!”
片刻,便立刻有人出来,将黎裳儿主仆给拖走了。
届时,这一场闹剧才总算是结束了。看热闹的众人散去,倒也有些是偏信了黎裳儿的话有心想要说什么的,不过当看到衍王那臭臭的脸色,终究还是打消了念头。
这时候他们似乎才恍然大悟,毕竟这并不是自己的事情,不是么?
回去的路上,马车内沉默一片。
半晌后郁堇离才缓缓开口:“王爷,当真不介意今日黎裳儿的话?”
衍王毫不犹豫的摇头,他所心仪的女人自会相信!
郁堇离的眸子沉了沉,继而探究似的问:“那如果她说得是真的呢?”
衍王一怔,继而轻笑了起来。
郁堇离不解,这究竟是什么表情?
忽而听衍王开口:“傻丫头,就算是真的又怎样呢?你是我的未婚妻,除了你难不成我还能偏向别人?再者,我觉得此事其中定有蹊跷,你不是那种横行霸道之人。”
没由来的,郁堇离的心仿佛被注上了一股温暖的力量。很快暖暖的感觉袭遍全身,似乎那股来自骨子里的寒冷也正在悄然融化着
“谢谢你信我。”
郁堇离低头,话像是极为随意说出来的,但内心那悄然转变的东西只有她自己知道。
若是当年他信她,毫无条件的相信,那么今日会怎样?
郁堇离不敢去想,因为这太可怕了
三日后,衍王带兵回边疆。
这日天气阴沉,寒风起,似乎就连空气中也带着几分伤感的气息。
巍峨的城门口,萧辰迎风而立,那暗金色的龙袍随风娑娑而响。他凝视着远处,那双本就深邃的眸色越发凝重几分。
而今日的衍王则是一身冰蓝色盔甲,即便是并不太充足的光线反射在上面,依旧是那样的亮眼。厚重的铠甲泛着丝丝冷光,为其周身那种军人所具有的威严感更增添了几分气势。
萧辰拍了拍衍王的肩膀,两个男人相视一笑。
这是他们多年来的默契,每次离开之际,萧辰皆会送衍王。只是次次感情皆不同罢了。
“这边关只有你在,朕才能真正安心!”
这话萧辰并没有作假,放眼万千之众,他唯一能信任的也就只有衍王了!只是如今那个女人的出现
衍王朗声一笑,双手抱拳恭敬道:“皇上放心便是,臣定不负所托!只是有一事尚需要拜托,望圣上能成全!”
“皇兄不必多言,朕自会照料。一路顺风!”萧辰沉然片刻后低声道。
而这时衍王才放心下来,他单膝半蹲跪地,按照武将的方式行了个标准的礼。而后迈开长腿大步行至骏马前,一跃而上。
衍王的手抓住缰绳,回头将所有送行之人环视了一遍,眼底的希冀在这一刻彻底变得暗淡,因为他终究还是没有看到那朝思暮想所真正期待送行之人。
“皇上保重,臣走了。”
最终,衍王的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意,冲着萧辰挥了挥手。继而双腿一夹马肚,随着那声“驾!”便绝尘而去而去
黄土被马蹄所凌乱的卷起来,在许久之中终复归于尘埃落定。
而在远处的城楼之上,伫立着一位白衣翩然的女子。风将她墨色的长发卷起,在空气中划出优美的弧度。
她静静凝视着远处,直到看着那铁骑随风而去,直至消失在那白雾之中
“主子,您为何不去送别呢?”朱儿走过来,看了一眼那早就无人的长径,低声叹了口气。
郁堇离这才收回思绪淡淡一笑:“送了又何妨,罢了,咱们回去吧。”
“主子,其实奴婢觉得这段时间的相处衍王他是个不错的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仅是做事敢作敢当,更是言而有信。朱儿觉得这样的男子是值得托付终身的。”
郁堇离原本正走着,但听完这话后,脚步却顿住了。
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开口:“你说得的确很对,不过这与我无关!”极浅的话,听不出喜怒哀乐,但却有种异样的感觉。
朱儿的面色霎时一白,连忙低头道:“还请主子恕罪,这话奴婢日后再不会提及!”
郁堇离微微一笑:“无妨,走吧。”
是的,衍王的确是个很好的男人,却可惜她,郁堇离早在五年前就失去了拥有幸福的权力。
而在那时她也明白,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完美的男人,更不会有所谓真正宠爱她到骨子里的男人,而唯一依靠的只有自己!
“嘶!”
两人正走着,而郁堇离的双腿却没由来的一痛,那是一种尤为钻心般的疼,像是有无数只小虫子正在里面爬呀爬,却都拼命地想要钻出来。
郁堇离的身体一颤,因为这疼痛来的太过于剧烈,冷不防地竟直直的从石阶上摔下去了。
“啊,主子!”朱儿被这突然的意外着实给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时,却已晚矣。
这防御的城墙本就是高而坚固的,经年累月风雪雨水的冲刷,那些坚硬的岩石上布满了青苔,人想要借力重新冲上去,太难。
而此刻郁堇离的情况非常糟糕,剧烈的疼痛几乎是她的腿部接近麻布,更像是木头般的动弹不得。
所以也就只能眼睁睁的任由身体翩然落下,倒也无妨,左不过只是受点内伤罢了,毕竟她好歹也是习武之人,无妨。
但这样的坠落让她想到了多年前自崖顶坠入冰湖的场景,周边同样是呼啸而过的寒风,像是来自野兽的怒吼。
而唯一变化的就是她的心态。
早不是当年那个孤苦无助的柔弱女子了,现在的她能够做到坦然面对即将要发生的一切,哪怕是天崩地裂,地动山摇!
然,事情终究没有按照她所预想中的那样发展。
恍然间,一个坚硬而又温暖的怀抱接住了她,两人旋转缓缓向地下落去
郁堇离的身体颤了一下,因为这个怀抱的气味对于她而言,简直太过于熟悉了。熟悉到让人以为是幻觉,更似梦境。
她抬眸便对上了那双深邃的眸子,就是这双像是能吸人魂魄的眼睛,在八年前的某天,毫无征兆的闯入了她的生活,然后轻而易举的带走了那颗砰砰直跳的少女心。
随着一声轻轻的落地声,两人稳稳的站在了地上。
郁堇离这才回神赶紧从萧辰的怀抱中挣扎着出来,这怀抱有毒,她多一分都不想继续待下去。
可惜,她居然忘了自己的腿,故而一旦失去外力身体便不受控制的再次直直的向地上倒去。
好在,萧辰手疾眼快及时抓住了她。
“你的腿怎么了?”
他皱眉凝声问,只一个动作便轻而易举的判断出究其原因何在。
“无事,只是老毛病犯了,劳烦皇上把我扶到那边的石头上。”
萧辰的眸色越发深邃了几分,他非但没有照做,反而是越发将她搂紧了几分。
“就这么讨厌我?”低声的声音在郁堇离的耳畔响起,带着几分温热的气息,尽数喷洒在她的耳垂,一种叫做暧昧的气息正在悄然升起。
郁堇离的心微微一颤,恍然间,那颗如死灰般沉寂的眸子在一瞬间又重新点燃了起来。
她一直以为那颗心死了,不过就在刚才它好像动了一下。不过即便如此又能怎样?因为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永远不可能了!
“皇上说笑了,这普天之下谁敢讨厌您呢。不过现在我希望您能把我放到那边去,毕竟男女授是不亲,且如今你我身份尴尬。”
是啊,如今郁堇离是衍王的未婚妻,也就是萧辰未来的嫂子。
萧辰的眸子霎时一寒,眸底划过一抹冷色,那双铁壁般的大手越发将她搂紧了几分。
两具身体几乎是紧紧贴在一起的,甚至能感受到彼此体内那颗跳动的心脏,还有那由均匀再到不均匀的呼吸声。
而渐渐的他的大手开始不安分,由那纤细的腰一路向上游走
郁堇离霎时大惊,拼劲全身的力气去推开他。
不过很可惜,就算是身体健朗武功处于鼎盛时期的她尚不是萧辰的对手,也就更别提此刻了。
“嘶”
郁堇离的脸色霎时一白,因为刚才那种熟悉的疼痛感再次涌上来了,且这次较之方才更疼,来势更为凶猛!
萧辰的玩心立刻收起,不明白她这究竟是怎么了。
记得曾经交手时,她还很不错,武功虽说不如自己,但在女子之中也属于佼佼者。只是这才过了多久,为何身体竟变得如此虚弱。
他也不多言,直接把手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但郁堇离却摇头,此刻的她脸色煞白如纸,晶莹的贝齿死死的咬住下唇。半晌后才拼劲全身的力气低声道:“不,不要再白费力气了,快送我回,回,黎府”
这方才寻常也仅仅只是稍稍几口气就能说出来的话,但对于此刻的郁堇离而来,却犹如登山般困难。
所以当这几句话说完后,她只觉得脑袋一沉,而后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而这时朱儿也终于赶了过来,她见状简直吓坏了,匆忙道:“皇,皇上,麻烦您把主子给我吧,我现在必须要赶快送她回府,不然真的会没命的!”
天知道,居然这么凑巧今日这寒毒发作了!
可那药丸却偏偏还在制作中,只盼着着回去后东西能好,不然后果
朱儿想想就觉得心里害怕极了,后背更是一阵的阴凉。
但萧辰却并没有照做,他反倒是双臂猛地用力,而后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大步向宫撵那边而去!
不过眼下情况危急,若是宫撵的话着着实太耗费力气。
萧辰阴沉着脸从侍从手中要了一匹快马,抱着昏迷之中的郁堇离上去,而后快马加鞭绝尘而去!
朱儿倒也不用吩咐,她亦快速跟了上去。
从宫门距离黎府是有相当一段距离的,而萧辰则是发了疯似得用鞭子抽马,那张阴沉着的脸像是能滴出水来。
一路上所见到他们之人,皆避之不及,慌慌让路。
郁堇离迷迷糊糊的恢复了一些意识,她却有些迷茫,只觉得周身似乎都在颤动,周遭之物像是在急速移动着。
终于,她看到了那张俊美如斯的脸庞,他正在专心致志的赶路,甚至那光洁额头上沁出了点点汗珠。
“辰,你要带我去哪里?”过度的疼痛再次袭来,劈天盖地的几乎将她给吞噬掉。而话更是不由自主的从唇间流出。
萧辰驾马的动作霎时一顿,他的眼底是流动着的滚滚江水。简直不可置信的低头望着她:“你,你方才叫我什么?!”
不过郁堇离并没有回答他,因为她再次昏厥了过去。
但萧辰的心却再也做不到淡然。
在这个世间,只有两个女人叫过他:辰。
他认为这是最亲昵的称谓,只有最亲密的人才有资格叫。所以断不允许任何去念。
只是当五年前那最后一个有资格叫这个名字的女人去世后,便再也不复。而他方才分明听到,竟宛如隔世。
“郁堇离,你给我醒醒!把刚才的话说完后再睡!”他急不可耐的低吼道。
可惜后者如易碎的瓷娃娃般对于外界的周遭再也无任何反应,而萧辰这才注意到那张苍白的小脸似乎更在慢慢变紫,对,就是那种极不正常的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