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老虎,但吃不吃人,我还真不知道。
细思之下,此人能这样轻易跟踪到我,想必观察我已好久了,我不知道他都发现了什么,但此刻那一副仿若故人重逢的亲切,却不得不让我胡思乱想。
他有没有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他有没有发现什么我身上的秘密?
此刻,我几步走过去,卑微依旧的说:“旬小爷抓我到这里来是做什么?”
对方脸上的温颜笑意未去,只是眉尾微挑问我:“是我叫去请你的人太凶了吗?”
说完,他按下一个桌边的一个按钮,让候在门口的人进来,正是刚才带我来和我说话的男人,旬小爷管他叫:“阿添——”
“小爷,有什么吩咐?”阿添毕恭毕敬的弯了下腰,比起段天尽身边的阿宽,他举止更庄重一些,估计随了旬小爷的性子吧,阿宽呢,江湖气息比较浓,一看就是个不要命的主!
旬小爷说:“还不给梁小姐道歉。”
阿添没有迟疑,把他抢走我的递过来,“梁小姐,对不起,刚才是怕您一通电话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所以多有得罪。”
引起不必要的误会?直接那样挂掉我电话还关机,才是不必要的误会吧?
不过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何况我现在在人家地盘上,我就没再说什么,就‘嗯’了一声。
旬小爷把人打发出去,便邀请我过去坐下。
想到上次在夜总会里,他几次为我解围,还送我,我也不好继续端着,就闷声过去坐下,倒要看看这旬小爷要唱什么戏。
他看我坐下了,还温淡一笑,好像我是个天真可爱的孩子似的。
接下来,他起身,亲自用案板上的茶具帮我泡茶,温杯、投茶、倒水、出汤,每一个动作都细致入微,再看,他的手不如段天尽的修长。然和他那身温润的气质相配,耐看。
在段天尽那个高冷少爷身边呆久了,再遇这位舒雅亲和的旬小爷,我一点儿不习惯,为什么呢,在刀口上过日子的人,真不怕坏人坏得彻底,但却怕坏人伪装成好人的样子,看不透。
“外面天凉,就该喝热茶。”他为我倒上一杯,我意思一下喝了一小口。
他也不急于与我说正事,挺有闲情逸致的一边完成下面的工序,一边问我:“前几日我外出办事,也是昨天从云董那儿听说你遇见了?烦事,现在没事了就很好。”
这话的潜台词是他早点知道。我应该就没这?烦事了!
“嗯。”我点头,不想多说。
“都瘦了!”他关心的问:“在里头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吧?”
我尴尬笑着,“还好。”
没死,就还好!
“我知道,你也许觉得我唐突。”他淡淡说:“不过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只是要求证一些事。”
“什么事情?”他上次电话里给我说,有一些私密话要和我谈,想必就是他现在说的有关吧。
他放下手里的茶壶,轻声问我:“你是否还记得你的父亲?”
“我父亲?”我理所应当的吃惊后,摇了摇头:“不记得了,我一出生就是和我妈妈生活在一起的,我不知道我爸是谁,我妈也从来不说。”
他这时从随身的一本记事簿里翻出两张照片来,都是合照,一张是梁胭母亲年轻时和一个男人的。一张是我和梁胭母亲的合照,后面这张以前应该是放在我住的小阁楼里,后来被人偷走了,结果现在却出现在旬小爷这儿。
也就是说,那时候旬小爷也盯上我了,他只是比段天尽慢一步。
“这是你母亲?”他问我。
“是。”我肯定的点点头。
“她是死于什么疾病?”
“肝癌,好几年前的事了!”
旬小爷点点头,若有所思的说:“这照片里的男人,是我认识的一位长辈,我也是受人之托,帮他找你的妈妈,不过你妈妈现在也不在人世,很多事情无法求证……”
他说杜公的儿子是他一位长辈,如我所知,杜家已没有后人。所以旬小爷很可能是杜家世交之类的关系,他帮杜家找流落在外的私生女也许出去情谊,但也不排除其他利益原因,我就暂且相信他没有恶意。
此刻,我表演出一副十分震惊的模样问:“旬小爷,这照片里的人是我爸爸吗?”
他略显迟疑的回答:“这个,不好确认。”
“啊?”我随即生了一脸失落。
旬小爷又说:“不过现在科技这样发达,若要求证这件事,还是简单的,只是需要梁小姐的同意。”
我当然知道一个dna就可以辩出真假,但他绕这么大圈子,只是要我去做个dna吗?
这让我心瞬间抓紧了,dna绝对会暴露我是假梁胭的事实,我不能去做,但如果我拒绝,与理也不合,没有谁不想找到自己的亲生父亲的。
“现在吗?”我犹豫不决的说:“我得问问天尽。”
我其实很少喊段天尽名字,基本都跟着别人叫他尽少,这样在旬小爷面前喊,也是想提醒他一下,我还是段天尽的人。
“天尽……”这似乎也在旬小爷的意料之中,他的神情有些含糊,顿了好片刻才苦口婆心的问:“据我所知,你和他认识也不长,他真的足以帮你决定你的人生吗?”
我低着头,很肯定的说:“嗯,他对我好。”
“是吗?”他不以为然,“若真对你好,为何没第一时间将你从看守所里救出去,又为什么连一眼也没去看你?”
“他一直想救我的,他需要时间,还有,他虽然没有去看我,但他拜托别人来看我了!”我否认的模样,是个确确实实坠入爱河的傻瓜。
旬小爷眼里流露出对我的同情之色,“所以这样,你就满足了吗?”
我抿着嘴不回答,脸上有点委屈,也有点生气,气他不该这样评判别人的事。
“真是个傻丫头!”他见我这般反应,无奈摇摇头,还问我:“关心——是别人可以替代的吗?”
当然不能代替,他倒是个明白人,可梁胭却不是,梁胭要的东西不多,她也不敢奢求什么,特别是对段天尽这样的人。
瞧我不答,他便不说了,将桌子上一盘看起来很可口的点心送到我面前,“听说你喜欢吃樱桃蜜酥,这里的师傅做得很好,你尝尝。”
我拿了一块在手里,却没有吃。
“别担心,没下药。”他嘴角带着笑,也同样有我对他不信任的无奈之感,为了验证这一点,他还亲自拿了一块放在嘴里。
我倒不是怕他里面有迷药,按照现在这个情况,他就算强迫带我去做dna对比,我也没办法拒绝,还好庆幸的是,他看起来是个君子!
他吃东西的样子挺令人赏心悦目的,吃完之后,还仔细用旁边的手绢擦了手,接着,他神情微有变化,说:“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你知不知道,是什么证据证明你与李宇风之死无关吗?”
这个疑问一直在我脑子里,但我留在段天尽身边,无从查证,旬小爷今天有意提起,看来里面的内情他知道?
旬小爷别有深意的提醒我:“因为证人证明,凶手是个男人。”
“男人?”我抬头看过去:“是谁?”
旬小爷带着遗憾说:“但却让他跑了,现在也不知下落。”
这个答案,我也没听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可他刚才分明特别想提醒我什么,我也不说话,等着他自己说破。
“其实,云董的女儿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她其实看见那个凶手了,但她事后却故意推到你身上,表面上看,好像是因为和你有过节所以故意而为之,最开始我也是这样认为,可直到后来真相大白以后,官方那边却依旧没有从曼舒口里问出那个凶手到底是谁,这件事,目前变成了悬案。”
他说到这里,梁胭也许还没听明白,但我已十分清楚了,他的意思是,云曼舒是在包庇真正的凶手!
那凶手会是?
旬小爷问我:“那天,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点觉得天尽有反常的地方?”
有,当然有,段天尽当时听到云曼舒说了一句话后,就放开了我的手,后来再也没说一句话,当时我以为他是冷酷,不想给自己招惹?烦,但现在细细回想,更像是有什么把柄被抓在了云曼舒手里。
若说杀人,段天尽那股狠辣劲倒是有的,那天除了我有作案时间,段天尽也同样有,不过为了什么呢?
我将这些疑惑全深藏在心里,一脸茫然的问:“旬小爷,你到底要说什么,我不太懂。”
“梁胭。”旬小爷轻唤我的名字说:“你知道,段天尽此刻在哪儿吗?”
我摇摇头。
对方就把早就准备好的几张照片,从刚才那记事簿里拿出来,移到我面前;我低头一看,神情也跟着暗淡无光。
照片上段天尽和云舒曼一起,后者笑得很开心,同是深蓝色呢大衣看起来好像情侣装。
我其实一直知道段天尽和云舒曼有什么,不过看到这照片,就特别想知道,梁胭在他心里,到底算什么呢?
我以前觉得,在这些女人里,梁胭对他最重要,但现在看,梁胭倒像是可以被他深藏在背后的替补。
“为什么要拿这些给我看?”再抬头,我眼角已经堆满了泪痕。
旬小爷有些不忍,他把照片收回去,诚恳说:“请原谅我也有私心。”
“私心?”我轻轻抹擦着泪痕,将难过??吞进肚子里。
他从对面的雕花椅上起身,来到我身边,给我递了一张他自己的汗巾。
我接过来没用,就捏在手里,他直言不讳的说:“对梁胭你,除了那位长辈所托之责,我确有私心,但这建立在不伤害任何人的基础上。”
听到这,我确实对这男人产生了几分欣赏,至少,这份坦荡荡,段天尽做不到,我白鸽也做不到!
“真好听——”包间门那边,传来熟悉的男声,我慌忙转身去看,段天尽正疾步从屏风后面。
看样子,他应该是在接到我电话后,马上就赶过来了,几天不见,他还是那副走到哪儿都不把人放眼里的架势。
段天尽走到近处,看向我,“还坐着干嘛?”
我忙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刚才来的路上应该很急,一脸戾气,但见我这委屈又乖巧的模样。眸光软化了一些,故意在旬小爷面前伸出手来等我去牵。
我哪儿敢不牵呢,两步走过去,轻轻握住,他手掌传来熟悉的温度。
段天尽很满意,笑上眉梢,看向对面的旬小爷说:“不知道小爷有没有听过一句台词?”
旬小爷才不跟他对台词呢,他就自顾念道:“其实你很好,但是她就是不想要!”
我差点没被他给逗笑,还好忍功不错。
旬小爷也还温和,对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说的话不以为意,他很严肃的告诉段天尽:“她是一个人!”
“然后呢?”段天尽装傻的样子,很像个痞子。
“上次你在笙歌夜总会编故事骗我也就罢了,你努力想营造出一副你们很相爱的样子,可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她在你面前的样子,更不像是喜欢,而是害怕——”难得动气的旬小爷语气也是一变,质问道:“你有问过她吗,你给她的是她想要的,还是你强加给她的?”
段天尽立刻问我:“梁胭,我给你的,是你想要的吗?”
我吞吞口水,好想回答一声不是气死他,但最后我只有点头。
“看到了吗,旬小爷,这是梁胭想要的,也希望你以后可以不要多管我们的闲事!”
他语速快又清晰,旬小爷却并不觉得自己应该遵守,他竟然说:“天尽,你应该清楚,我管的不是闲事,这很可能不久之后,就是我的家务事!”
我没明白这话的意思,但段天尽竟然没有反驳,他笑了一下,回答说:“那也到那一天再说吧!”
说完,对我说:“我们走。”
他拉着我快步从玉天会所里走出来,这次他赶过来,竟然没有带寸步不离的阿宽,而是自己亲自开车过来的。
上车之后,他一言不发的发动了车子,一路上开得很快,一句话都不说,这令我内心很忐忑,终于,他在一处车流量较少的公园停下来,表情冷淡的问:“为什么不听话?”
这一定是在说我私自跑出来的事,也是我最担心的事,我原本想的是趁他不在,把东西给应泓送过去,哪里晓得半路杀出个旬小爷惊动了他。
现在他问起,我只能低头咬牙不答。
“回答我。”他向来自大,最不喜欢别人无视他的问题。
“我……我不想天天一个人待在房子里……”
这个回答,不算牵强,但显然并不能让段天尽消气。
“那刚才,你为什么又要在那个旬小爷面前配合我?你当时如果说这不是你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