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会儿话本,谢嘉鱼想着出门走走,也不走远了,就在这院子中逛逛。
要不怎么说谢嘉鱼是安国公的掌中宝呢,单单从这个庭院就看得出来。
这园子的确不大,但是却极为精致,只见着四处佳木葱茏,有一座假山池水,山上是潺潺流水,池中是五色锦鲤。院中古柏藤萝,皆数百年物,这一花一草,一山一水,无一处不用心。
这院子,当年安国公也算得上耗了巨资打造的,莫怪这府中有人眼红。
而正在听竹院中雕木偶的苏瑾之现在正面临了一个大问题,给这个玩偶雕张什么样的脸才最合适了。
他想了又想,仿照着记忆里的妩儿雕了起来。
幼年的妩儿是什么样的呢?她皮肤很白,嫩得仿佛可以掐出水来,有一双大大的眼睛,一笑那眼睛就弯得像天上的月牙。嘴巴也小小的,吃东西总是一鼓一鼓的,爱笑爱闹的,煞是可爱。
他再没见过比妩儿更可爱的姑娘了。
他倒是记得妩儿,可惜他的妩儿早就不记得他了。
苏瑾之叹了口气,挑了把最细的刻刀,细细刻画玩偶的五官。
侍书端着膳食进来,也不敢打扰世子爷,只得将菜肴一道一道摆放在那鎏金乌木桌上。
言书倒是想开口叫世子爷用膳,但是侍书一个眼神看过来,也就歇了那个心。
苏瑾之将木偶的大致五官轮廓雕好后,珍而重之的将这木偶放进怀里,起身用了几口膳食。
言书看着世子爷胸前鼓起的一坨,心里觉着怪怪的,更奇怪的是,自从世子将这个木偶放进怀里,他仿佛觉着世子爷整个人都温和了许多。
真是太奇怪了。
莫非这个木偶身上被人下了蛊不成。
饭后,苏瑾之将木偶拿出来后继续打磨五官神情。
他想将这个木偶做得尽善尽美,也许妩儿看着看着能想起什么来也不一定呢。
但是不一会儿,就有声音从庭院中传来了。
“三弟,为兄特来拜访你。”原来是那位新婚的大哥。
按理说,今日该是新媳妇见家中人的日子,苏瑾之该一大早就去前庭等着,结果直到午膳都过了许久了,这人愣是没出现。
再加之今日要去承恩公府上赔罪,苏景云只得找上门来。否则去找人赔罪,连罪魁祸首都不带去,这诚心吗?
“苏景云,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见着人已经进来了,苏瑾之收起刻刀,抚了抚木偶,将其收进了怀里。
苏景云见着这位将一个丑不拉几的木块放进怀里,心中嗤笑。
“三弟,昨晚你实在太过冲动,那林子书怎么也是承恩公府上的小公子。谁不知承恩公府上最疼这位小公子了。”苏景云说了一会儿,发现连个给他上茶的人都没有,心中恼怒。
纵然他平日惯来一副温润如玉的样子,现下也将这恼怒带出来了一点。
苏瑾之是多聪明的人,纵然这位的情绪转瞬即逝,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
你不开心,那就太好了。秉承着你不开心,那我就开心的原则,苏瑾之还是勉强赏了个眼神给他。
“苏景云,你哪里来的自信,觉着我会去上门赔罪。”他心中觉着可笑,他这位大哥啊,披着一张人皮久了就觉着自个儿是人了;狐假虎威久了,竟就觉着自个儿是只老虎了。
苏瑾之走了几步,站在苏景云的面前,这两人看上去,竟然是更小的苏瑾之更高一些。
“呵,”苏瑾之嗤笑一声,“你也太看得起自个儿。”
言书听着自家世子爷这样回答,心中生出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家世子爷就是这么任性妄为,仿佛一点也不害怕什么不好的名声传出去。
只见苏景云一张脸气得涨红,眼神里满是阴狠,好啊,他看不起他,他凭的什么看不起他。
究竟是不是豫亲王的种都还得两说,以为占着一个世子的位子,就可以蔑视一切了?
他早晚要让他尝尝这滋味。
苏瑾之倒是看着了他这位大哥眼里的阴狠,不过全不在意就是了,这就好比一头狮子,会在意一只兔子的挑衅吗?
是的,在苏瑾之眼里,他这位大哥就是一只虚张声势的兔子。
只会在这豫亲王府里逞威风。
“你觉着凭什么我要去上门赔罪,我昨日可有做错什么?再者,你竟不知,今日朝会上,圣上将那承恩公骂得狗血淋头吗?”苏瑾之看着苏景云,嘴角勾起一抹有些嘲讽的笑容,“如此,你还执意要去吗?”
苏景云见他这个样子,有些惊恐,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随后似乎觉着自个儿丢了气势,又极力稳住了心神。
他当然不知道,再加上豫亲王常年不上朝,他哪里来的消息。
倒是这苏瑾之,看来往日还是小看了他,没料到他的消息竟然灵通至此。
这会儿,苏景云也不说什么要去登门赔罪了。
“你尽可等着,那承恩公府上赔罪的人或许就要到了。”至于他,他实在不想再见着承恩公府上的人,干脆去长安城里逛逛吧。
看看有什么稀奇东西没有,或许可以淘点好东西给妩儿送去。
“走了。”苏瑾之难得管眼前这人,径直走出了听竹院,言书和侍书连忙赶上去。至于被留下来的苏景云,嘁,谁有空管他啊。
苏景云也没想到,他这位三弟就这样将他大喇喇的留下来了,自己倒是扬长而去。
他左手捏紧,心中郁气极盛。接连着吸了好几口气,又待平复了心绪后,他才在脸上挂着笑容,踏出了听竹院。
好个不在乎名声的世子爷,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他在这名声上添上几笔了。
苏瑾之走进了长安城的西市,这长安城内啊,坊和市是分开的。这放就是居住的地方,这市呢,顾名思义就是集市。
长安城中有两个集市,分别是东市和西市。
按理说豫亲王府在朱雀街上,距离东市更近,可是苏瑾之却舍近求远,转道去西市,这一切都是有缘由的。
盖因这东市周遭皆是达官显贵,故而这东市素来有“四方珍奇,皆所积集”一说法,卖的向来是那上上等的奢侈之物。
而西市不同,这里由于周遭居住的多为小官平民,又因为距离开远门较近,素来多胡商。这里有许多外国商人开设的店铺,如波斯邸、珠宝店、货栈、酒肆等等。
故而这西市的稀罕东西可比东市多多了。
说来他那玩偶雕刻的技术还是后来和一位大食商人学的,那手技术盖得是巧妙无双,真正的将那话本中的玩偶再现了出来。
可惜了那时候再给妩儿已经晚了。
他记着这西市的南大街上,有一家老店,名曰珍宝阁,专卖各国的特产,那真真是独一份。
言书和侍书也不是第一次来西市了,但是仍旧被这里的繁华所震惊,这是东市完全没有的。
兴许是怕扰着了贵人,也兴许是逛东市的人多为达官贵族们,这东市就安静多了,虽称不上寂静,但也相差不远了。
相比之下,西市这份平民百姓的热闹就尤为难得,是怎么瞧也瞧不够的,就连苏瑾之走在这西市里,都仿佛沾染上了几分烟火气。
苏瑾之倒是没有四处晃悠,他直接就去了珍宝阁。
“哟,这位公子,里边请。”这不愧是个老店,小二们的眼光都是毒辣得很的,一眼就能见出这人是有身份的,还是纯有钱的,亦或者是光进来涨见识的。
虽然不管是哪一类人,都需要热情接待,但是这推荐的宝贝嘛,就需要斟酌斟酌了。
而这位公子,一看就是那顶有身份的人,穿着的宝蓝色暗紫纹云纹团花锦衣,头上唯有一支羊脂玉的簪子,腰上系着一块羊脂玉的云纹玉佩。
当然你说这些都是外物,怎能说明一个人就是绝对的有身份呢?珍宝阁的小二哥可以告诉你,外貌做得假,那通身的气派可是做不得假。
这小二哥在珍宝阁迎来送往了五六年了,一双眼睛堪是毒辣,这少年通身秉冽的气派,非一般人家教养得出来的。
小二哥可是隔老远就见着这位了,这位公子爷站在那人群之中可是显眼极了。没见着周遭多少小娘子暗送秋波的嘛,要他说,这位公子着实生得太好了些。
“这位公子需要选点什么呢?”小二落在苏瑾之身后,言语中有着殷勤,但是度实在把握得极好,一点不至于让人反感。
这也是苏瑾之选择这家珍宝阁的又一个原因。
“把你们店里最近的稀罕物都拿出来看看,不拘着价格,贵在稀罕。”
“诶,好的,马上就来,公子爷您先坐会儿。”小二哥麻溜的给上了盏信阳毛尖,就去拿那物件去了。
苏瑾之从不喝外面的茶水、酒水,也就无从得知珍宝阁的茶水是否如同传闻一般好喝了。
不一会儿,那小二哥就红漆描金的托盘走了进来,身后还更着两个人,皆端着托盘。
小二哥自个儿将托盘放下后,又指挥身后二人将托盘放下。苏瑾之看了看,每个托盘内放着两样玩意儿,有的看上去华贵非凡,有的却平平无奇。
小二哥打了个千儿,清清嗓后,指着第一个托盘道,“公子爷,这是一把波斯来的琉璃靶镜,这可比那铜镜清晰多了,公子爷您可以上手瞧瞧。”苏瑾之拿起这靶镜把玩了一会儿,觉着的确不错,虽然后世他见着不少,可是在现在,这还当真是个稀罕玩意儿,也就点点头。
这小二见公子满意了,又介绍其其余的来了,“这是一个雕金镶红宝石的怀表,公子爷你可以看看,这个做工很是细致的。”
苏瑾之摆摆手,示意继续讲,这就是没看上这怀表的意思了。
“这个银制雕花的舶来的香水,果真是香香的,味道可比我们的香饼浓多了,就是闻着闻着有些许发闷。”小二哥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又接着讲,“这是一个极其精致的核雕,您仔细看,里面的小人五官都清晰可见呢。”
苏瑾之见着这个核雕有些欣喜,觉着这个手艺的确不错,便点点头。
小二哥见着又谈妥了一样物件,心中也是高兴,便更加卖力了,可惜后来的几样苏瑾之全没看上。
也不能说全没看上,他倒是瞧着那块石榴红的天鹅绒料子不错呢,只可惜这买回去也送不到妩儿手里,便只好作罢。
他示意小二将那靶镜和核雕包起来,心里正想着如何将东西给送进去,谁知身后便传来一个声音。
“瑾之,你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