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花了一个月零三天,终于抵达洛阳。
秦骁将军队驻扎起来,建立临时的兵工厂,由工匠们夜以继日的打造绊马钉和制作床弩。他总觉得会遇上大事,毕竟洛阳是首都,天子脚下,一不小心碰上实力强悍的,自己也能与之周旋,凭着自己脑子里装着比东汉末年的人多了两千年的宏观视野,应该没有问题。
兵工厂在勤勤恳恳地加工,郑三则带了黄金去打点官职,购买太仆一职的问题。东汉末年灵帝腐败,公然卖官,卖官也就算了,离谱的是即使钱不够,也能打白条欠帐上任,因此秦骁并不担心当不成太仆。
闲来没事,秦骁换上普通老百姓的衣服,佩上宝剑,不带随从,一个人在洛阳中溜达。这洛阳城在后世号称“帝王之都”,先后共有一百零五名皇帝以此地为首都。
途径到了一处妓院旁,秦骁不由自主地望了一眼街边的裸露的妓-女,略有失神,便感觉脑后风声一紧,下意识地向旁侧身,啪的一声,一颗苹果砸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
秦骁脸上变色,一抬头,妓院的二楼上一名锦衣青年正左拥右抱,笑呤呤地望着他,鄙夷道:“小子,你什么来头?是佃农吧,居然学人家佩一把剑出门,是不是偷来的?”
“兄台管得真宽,老子佩剑出门都要问一次,那不如问问老子手中的剑!”秦骁冷笑道,右手抓住剑柄,抽出半尺长,唰的一声推回鞘中,眼中杀气腾腾,刚来洛阳就给人欺负了,他可咽不下这口气。
不料这话一出,四下里哄笑一片,有的说:“带剑充什么脸面!”有的说:“一看便是田里插秧的庄稼人,带剑上街,估计祖上几代都是老百姓吧,装什么士大夫。”
秦骁一听这才缓过劲来,古代人佩剑是一种文化,一种礼仪,更是贵族和士子的象征,自己一个平头百姓的装扮,不免要遭人嬉笑,而笑他的人中笑得最欢的,居然也是一群老百姓,他心中暗叹:“别人笑也就罢了,同一个阶级上的,取笑我不等于取笑你们自己吗?”
这才理解为什么当年韩信佩剑。被屠夫逼着要他钻自己的胯下,这就是阶级与阶级间的壁垒,所谓“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学优登仕、摄职从政”,文人是当官的捷径,文化成了隔绝贵族与普通百姓的大路,孔子不也说过“大人之事”、“小人之事”吗?
秦骁来自现代自然没有封建社会的那种极度偏见,自小教育的自由、平等、民主的精神,从根底里厌恶这个不平等的社会,心里忽想,老子穿越过来,是来适应这个时代的,还是来改变这个时代的?
一想到这简直打了鸡血一般,秦骁心里活跃了一下,向那锦衣青年道:“未闻阁下高姓大名,有何高论,不妨教尔等长长见识。”
锦衣青年傲然道:“在下袁尚武,叔父太傅袁隗。”
秦骁有些惊讶,这小子喊袁隗叔父,那岂不是跟袁绍、袁术一辈的?袁氏四世三公,门多故吏,这个袁尚武听都没听过,看来是袁氏家族中无足轻重的角色。
他这一声“叔父太傅袁隗”,就如现代的名言“我爸是李刚”一样震撼淋漓,惊得满街围观地赞叹不已。
秦骁微笑道:“倒好似你叔父是你一般,他是太傅,你又算什么?”说着大踏步地进了妓院,直往二楼。
袁尚武气得脸色铁青,他一个混吃祖辈的纨绔子弟自然当不了太傅,不过借些祖辈的余晖,拿虎皮当大旗了,倒也能作威作福。他怒视着秦骁,恨不得弄死了他。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吃自己的饭,滴自己的汗,靠天靠地靠祖上,不算是好汉。”秦骁淡淡地道:“阁下之叔父位列三公,吾敬也。你却算什么,啃老族吗?”
袁尚武哪知道啃老族什么意思,可见他一副讥讽的神色和口吻,霎时猜中了大半,心中不岔,说道:“此地乃烟花之所,进来可是要付银子的,你付得起吗?”
秦骁伸手入怀,啪的一声拍在桌上,赫然是三根金条,说道:“够不够?今日我包了这场子,在场的若是看得起兄弟,便喝上一杯免费的酒水,聊表心意。”
老鸨的眼睛都直了,这黄金可是稀罕物,朝廷重米粮轻金银,导致黄金稀缺,私卖的比官价要贵上十倍。没想到这位爷财大气粗,四下里倒有不少鼓掌声,都举杯远远地向秦骁一敬,然后喝干。
袁尚武哼道:“这儿是论诗谈词的地儿,你又听不懂,做这有什么意思,快快滚开,否则不客气了。”
“呤诗作对么,在下不才,会的几首。”秦骁喝了一口酒,又夹了几口菜吃,故意吃的吧唧吧唧直响。
袁尚武心想你一个武夫,懂什么诗词歌赋,不过仗着一点钱就充出头鸟而已,指着下面的几株梅花,说道:“既然你会呤诗,那就以梅花即兴赋诗一首。”
秦骁差点笑破肚皮,开玩笑,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自己都会,随便抓一首糊弄你们这些东汉末的人,张口就来了一首王安石的:“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
这诗通俗易懂,朗朗上口,在座众人不禁脸上变色,有的更是喝彩:“好绝的句子!”这人摇头晃脑地呤了几遍,赶紧拿纸笔记下来。
袁尚武咬牙切齿,说道:“这诗是你作的?”心里压根就不信这个吊儿郎当的平头百姓能在文学上有如此造诣。
秦骁一脸郑重道:“不是,不是我作的,算是袁公子您作的,行了吧?您能不能再作一首,叫我们听听。”
袁尚武气结,自知肚里的两斤墨水作不出好诗,知道他这话意在讥刺,他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又出了一个难题,一指天边隐隐约约的月亮,说道:“以月作一赋出来。”
众人都知袁尚武故意刁难他,但秦骁出口成诗,妙语连珠,倒教人大开眼界,都竖起两只耳朵,想听听他能作出什么诗来。自古以来看热闹不嫌事大就是我国两千年不变之传统,里里外外地围了三层,堵得水泄不通。
老鸨人老成精,看这小子气宇不凡,恐怕来头不小于袁尚武,忙劝道:“哎哟,呤诗有什么好的,不如我将楼上的几个姑娘都叫出来陪陪袁公子、秦公子怎么样?”
袁尚武大怒,瞪了那老鸨一眼,她顿时不敢吱声了。
秦骁道:“这诗我作出来,不知是算你的,还是算我的?倘若不算我的,在下便作上一二百首,也不能令袁公子满意呀。”
袁尚武脸上一红,兀自嘴硬道:“少废话,你作不作,不作我可赶人了。”
秦骁闭目沉思一会儿,再念了一首苏轼的《水调歌头》,呤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一呤完,全场四下里寂然无声。在场众人目瞪口呆,挢舌不下,有的老文人乍闻诗词,不禁沉浸在诗词的哀怨、思念、世事无常中,一首诗词,竟能如此尽善尽美,那些苦读了大半辈子诗书的老文人都没被举为茂才(注:即秀才,东汉时避光武帝刘秀讳改称茂才),不禁生出同病相怜之感,以为秦骁也是个怀才不遇的寒门子弟。
不知是谁带头喝了声好,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鼓掌到掌心都红了,兀自激动得不行。
秦骁受这么一番鼓掌,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拱手道:“客气了,承蒙夸奖。”
妓院里迎来这么一位大才子,所有人都欢腾了,不少穷酸书生文人上来敬酒,老鸨也很有颜色的叫上几个姿色上乘的作陪,在所有人的焦点都放秦骁身上时,袁尚武却灰头土脸地跑了,咬牙切齿地望着欢声笑语的那一片,他心胸本来就狭窄,自以为受到了羞辱,心道:“会须杀此田舍汉,以谢我心头之恨!”
“走,随我一道,去找曹校尉,我要讨回这个场子!”袁尚武拂袖而去,一群狐朋狗友面面相觑,赶紧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