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御合风对邵纤柔的感情,几分真假,怕是只有他自己晓得了。
“那...御邵湮他,岂不是人魔妖仙四种血脉?”
故彦喉间一哽,被这真相震的说不出话来。推敲揣摩,细思极恐。
比起沈书锦上古白莲血脉,怎么感觉御邵湮的要更加牛逼一点?
“时间到了。”
霍安澜突然出声,天藏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隐约透漏出几分惊恐。这是故彦第一次见到他流露出这种表情,可现下的情况容不得他开口多问。
信息量很大,足够他消化一段时间了。
霍安澜带着故彦离开此处,从始至终对他的变化绝口不提。似乎忘记了他曾经也是一方仙祖,如今却成了**凡胎的落魄之人。衣袖一挥,留下一袋碎银,飘然而去。
这大概就是恍如隔世的感觉。
人间三月春雪,丝丝凉意。
故彦揣着袖子,沿着湖边的长提漫无目的的游走。起码霍安澜有句话说的挺对,“今非昔比,这里才是你该待的地方。”
按照霍安澜的想法,从九尾妖狐手里救了他,又告诉了他这延续千年的真相,六界尚存的阴谋,本就不是一个凡人能干涉的。送他回人界,也算是仁至义尽。
可故彦的剧本不是这样的,千辛万苦回来,怎甘心连御邵湮的面都见不到。
结了薄冰的湖面,看不清倒影。半年的时间,从信心满满的计划,到束手无策的绝望,还要面临没有生活来源的窘境——霍安澜给的银两基本见底了。
故彦蹲下身,冷风萧瑟,携着细碎的雨雪,灌入衣领,冻的他直发抖。
“是你?”
身后传来干净的男声,带着些讶异。故彦缓缓扭过僵硬的脖子,看着浑身裹了黑衣的人,喉间干涩,发不出声。
“不...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黑衣人压低了自己的斗篷,转身就走。故彦顾不上行为礼仪,一把扯住他的衣角,口中泛着甜腥,声线嘶哑。
“苏祁,是我。”
苏祁脚步一顿,低头看他,“归墟?”
故彦用力的点了点头。
“......”
所谓吉人自有天相,万年不变的主角不死定理,故彦再次亲身体验了一遭。如果不是遇到了苏祁,他的结果不是冻死就是饿死。哪能像现在,狼吞虎咽的扫荡各种鸡鸭鱼肉。
“你,不是失踪了吗?”
黑斗笠下的眉毛挑了一下,又让店家添了壶上好的碧螺春,茶香四溢,悠然啜饮。
苏祁遇到故彦也并非巧合,六界都在寻御邵湮,这本就不是秘密,凭故彦与他的关系,自然也在名列之内。冥界的小鬼,旧去新来,就添了不少人间趣闻。
故彦将嘴里的鸡腿肉吞了下去,又喝了一大口放凉的茶水,“说来话长,要不是遇到你,只怕我要交代在这里了。”
“御邵湮以为你被仙界扣留,掀起了四百年前的六界之乱,怕是骂名流传千古,你倒是还能悠然吃肉喝酒。”
故彦皱了皱眉,一手按住腹部轻揉,长久的饥饿,无法快速接受这么多油腻的大鱼大肉,已经开始抽痛了。
“他,在哪里...”
“御邵湮,我不晓得。不过,云黯我倒是知道。”
“云黯...在哪?”
御邵湮炼魔,逆行天道,云黯救主,沉睡几百年。这些事情,本就是绕在故彦心头的阴霾,乍然听苏祁提到,不免又生情愫。
云黯曾受御邵湮精血,得以见天日,若能找到它,便能知晓御邵湮的下落。
苏祁拿起茶盏的手一顿,“那个地方...你去不了,应该说,现在的你去不了。”
“你是冥王...总会有办法的...”
“你已法力全无,不如就安然在人界度过此生吧。”苏祁摇了摇头,从怀里取出一叠银票,“这些够你衣食无忧了,忘了其他的事情吧。”
故彦没有动,因为腹部的剧烈抽痛,脸色更加难看,唇色也逐渐泛白,“你不愿带我去,告诉我在哪里,也可以。”
苏祁盯着他半晌,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你可知云黯的身份?”
“龙子...蛇后。”俗称,蛟龙。
“你若真想找,无边业海,逆鳞禁地。”
“......”
苏祁站起身,将银票放在桌上,声色沉重了不少,“想寻御邵湮下落的人多不胜数,你以为,是为何无果?”
“他到底,去了哪里?”故彦忍着呕吐的**,眉头纠成一团。
“我不是说了么,我不知道。”苏祁有些头痛的看着他,再次重申一个事实,“没有人知道。”
故彦哇的一口吐出来,苏祁躲闪不及,只退了小半步,脏了衣角,斗笠下的脸瞬间黑了,袖袍一挥,咬牙道:“你...你好自为之。”
逆鳞禁地,龙神圣地,龙珠藏地,熬族统治多年,不涉六界,就连神者都避让七分。若非陈年乱战,龙族挺身而出,也不会有如今的生灵,遍布大陆。
云黯虽非纯净血脉,可龙族繁衍向来颇为不易,绝不会放任不顾。再加上神龙浑身是宝,有心屠龙者比比皆是,如今除了为数不多掌管天气的龙仙臣服仙界,居住深海之地,几乎全部盘踞于被称为世界尽头最后屏障无边业海的一座小岛,与世隔绝。
故彦默默的将苏祁留下的银票揣进怀里,让店小二送两碗热粥,捂着抽痛的胃,艰难的爬上了通向客房的楼梯。
这里离逆鳞禁地可是十万八千里,若是当初的老祖,腾云驾雾倒是好说,可今非昔比,这一路得翻山越海不说,光隐藏的危险,就足够他好生琢磨了。
只能盼着,人界识得他的不多。
故彦在这处客栈停留整顿了两天,一没地图,二没随行的人保护,这次旅程的艰辛可想而知。
乍暖还寒的天,晴朗几日,竟是又下起了下雪。凉意透过棉袍渗入,冻的人直发抖,关节也有些阵痛。
他才二十多岁,怕冷还能理解,这形似于关节炎的症状是什么情况?
故彦抱着暖炉,缩在马车的一角不想动弹。触景伤情,当年不死寒谷之行,历历在目。物是人非,小徒弟怎会落的个下落不明的结局。
马车颠簸了几下,车夫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惊慌失措,“公子,前头有...有山贼...”
这一带官府还算是清廉,所以山贼土匪从外地逃来扎寨,多数都被围剿了。留下为数不多的几群,不是新来的小头头,就是穷凶极恶连官府都无可奈何的大坏蛋。
开春正是粮仓空缺的时候,会遭到拦截,也在情理之中。本该过了这阵风头在赶路的,可故彦哪里等得?
马匹烦躁的在原地划拉着蹄子,车夫却是如何也不敢往前了,丢了车和马畜是小,里头的大爷会补偿他,可丢了命,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公子,掉头吧。等他们追来,可就来不及了。”
故彦撩开帘布,皱眉看着跑进树林里通报的背影,“没有别的路了?”
“这已经离了城几十里远了,全是林子,都是山贼的地。”
故彦咬了咬牙,“那就先...”
林子里远远传来的惨叫打断了他的话,惊飞的鸟扑腾着翅膀从马车顶掠过。
故彦猛然抬头看向林子深处,“快过去看看!”
车夫神情复杂,哆嗦着嘴唇,就是不愿驱马。故彦轻轻推了他一把,抢过鞭子,二话不说就赶着马车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去,顾不得被碎石颠的几乎散架的车厢,只一心催着速度。
地上倒着数十个拿着刀的大汉,瞪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恐,死不瞑目。
均是一剑封喉。大量的血还在从喉间的裂口涌出,染红了他们身下的茵茵绿草。不同于当初在妖界被故彦开膛破肚的狼妖,这些是活生生的人,他们的身体还有温度,落下的雪花一触即溶。
“呕。”腥气漫天,故彦忍不住扶着树干,干呕不止。
旁边吓傻的车夫指着地上的尸体,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他...他们怎么...呕...”
“是谁?”
故彦猛然转头,却只看见衣袂一角,那刺目耀眼的红,刹那芳华,无影无踪。
是谁...到底是谁...
答案呼之欲出,却又卡在喉间,林间久寂,好像只是他花了眼一般,从来没有出现过。
是你吗...故彦攥紧了手,掌心生痛,双目干涩。
“公子...咱们快走吧!”
车夫忍着干呕的**,翻身上马,只想逃离这是非之地。故彦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盯着那高低不一的树木,沉默不语。
“公子,快走吧!这人是雷风寨的二当家,连官兵都敢杀,若是被寻仇,我们可是死无葬身之地啊!”
车夫显然是急了眼,顾不得尊卑礼仪,伸手就扯住他往车上带。故彦双目发愣,一时反应不急,竟被生生扯了上去,塞进马车。
“公子,可坐好了。”
马夫在匆匆扔了一句,驱着马极速逃离这是非之地。
故彦撩开车窗的幕布,探着头往后看,似乎非要在看到些什么似的。直到马车消失的看不见影儿,才有一人从密林深处走了出来。
墨发纷扬,红衣沾地,双目蒙着一条黑色的锦缎,远远的朝着尽头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