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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慨归感慨,而回忆总那么迷人,甚至是过去那些倒霉事。原来惹得我十分恼恨的,在回忆中也会变得不太可恨,反倒成为一段动人的经历。”
——陀思妥耶夫斯基。
……
二十多年前,颜潇岚再一次苏醒于远古的山洞里。
体内的生命原种依旧在活跃的跳动,赋予她漫长的生命力。
只要持续接受阳光的照耀,就可以利用太阳的力量,让细胞完成分裂更新,从而一直保持在某个年龄段很长一段时间,把力量积攒在体内。
这是独属于他们这一代的人类特有的能力,所以在历史上,地球人一直都被神族所忌惮着。
但那天,大山深处并没有一丝阳光,只有持续笼罩的山雾,这里很潮湿,毕竟靠近大海。
那时,颜潇岚只是个孩子,看见洞外朦胧的雾气,准备缩回洞内巨兽的尸骨中,继续沉睡下去。
她无意间爆发来自己体内的力量,化为流星光芒冲向天空,洒落无数辉光,也就引起了某些人的惊动。
云景平很快就得知了这一消息,并立刻封锁了事发区域。
本来这一带也是非常偏僻的,所以没有引起普通人的注意。
而那个被封锁的地点,就是颜潇岚所沉睡之地。
他们封闭了一整座山,四面八方都是巡逻的武装直升机,因为附近就驻扎着强大的军队。
云景平那时虽然是个拥有很多权限的部长,但干什么事情都是亲力亲为,背着巨大的军用背包,拎着摄像机,身边就带着几个人,而且还分散在各处,和其他的巡逻小队单人巡逻。
他一路向内部前进、前进,一直来到深山老林之中,看见了前方幽深的山洞,洞口有氤氲的雾气。
尽管这个时候信号差不多丢失了,但云景平怀着那么一丝好奇心,一点一点的向前前进,直到最终踏入山洞,看着这个越来越黑的世界。
他实在是太直男了,所以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偏僻的山洞最深处看见一个肤白貌美的女孩。
她留着一头浓密的黑发,有着明显的大洋岛族特征,像是亚裔,又同时具有多个种族的特征。
感觉有人来了,她睁开眼睛,好露出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看这个世界的眼神也是懵懵懂懂的。她的瞳孔是黑色的,可那明亮的黑色中却带着一抹蓝宝石般的光芒,令人下意识陶醉其间。她蜷缩在巨兽已经成为化石的骨架里,不谙世事,娇小玲珑的身躯仿佛盈盈一握。
可她的身体实在太耀眼了,就像是鹤立鸡群,亦或是一片野花丛中,出了一朵绽放的牡丹。
这令他下意识陶醉,直到片刻后,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小女孩是从哪里来的?
周围都是深山老林,她不可能钻进去睡觉吧?
而且她和原始人一样……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只留下天赐的身体。
云景平总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眼前这一幕,就像宁采臣碰到了倩女,背后会有个黑山老妖作怪。
她是附近的居民吗?还是说她原本就待在山洞里?
因为无法探明她的身份,同样也是因为她的来历太过神秘,有种直觉的云景平立马给了她几件衣服,把她带出山洞,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安顿。女孩并没有反抗,甚至没有任何行动,也不怕云景平是人贩子,只是静静地按照他的想法移动,像个任人摆布的洋娃娃。
一路上,云景平尽量避开小队,奇迹般的离开了发掘现场。
于是接下来的剧情就变得戏剧化了,关于这种情况,嗯哼,我们也只能说是无巧不成书了。
……
云景平把颜潇岚带进了安冉市,两个人这一路间就像父女同行,根本就没有人怀疑过他们。
安冉市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城市,是她的老家,也是当时天谴部的总部所在地,而云景平的老家就在安冉市的郊区,是一栋不大的别墅,但用更接地气的说法,就是位于农村的房子。
把她安置好后,云景平心里总有种发虚的感觉,就好像自己拐带了一个什么人。倒是颜潇岚丝毫不慌,不管在什么环境里都如鱼得水。
看见沙发自然而然的躺上去,看见大床就去蹦哒,云景平看着她胡乱折腾,唯独不让她进自己妻子的房间,毕竟,那是最后的怀念了。
于是,云景平在通过纸笔征询了她的意见后,就怀着自首的心,通过自己庞大的人脉为这个女孩儿办理了身份证明,还特意给她取了个好听的名字——
颜潇岚。
颜,是容颜的意思,她的容颜,第一次打动了云景平。
潇,是形容她的自然大方,看见陌生人的时候,居然没有任何躲闪,眼神就像一只好奇的小猫。
她难道这么长时间来,是第一次看见同类吗?云景平那时就有些怀疑了,他的直觉一向很准。
emmmm……
而岚,则是形容那天的山雾,真的很大很大,仿佛不经意间,就会走进古人笔下的桃花源中。
云景平对她很好,虽然在照顾她的同时也在不断向她提问,可她至始至终,都一言不发,只是有时候会通过文字,与云景平进行为数不多的交流。
云景平并没有太过生气,他本来就是一个极富有耐心的学者,也没有借助天谴部的力量调查。
因为他的心中隐隐有个直觉,这女孩绝对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她极有可能跟那股在山区爆发的力量有关,如果被天谴部那些老人知道了,那么迎接她的命运就是躺上实验台,被切片研究。
或者当一个测试品,一生都得不到必要的自由。
他见多了这种人,所以不忍心再看一个人这样被白白折腾。
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呀,相当于白捡了一个女儿回家,还超级可爱的!
云景平纵然不苟言笑,心中也是爱惜之心爆棚,因为他真的想好好珍惜一个人。毕竟,因为一些缘故,他早年的人生,有太多太多遗憾。
所以,回报很快就来了——在云景平的老屋里,在天华法律上已经有领养关系的颜潇岚,在他的世界地图上勾勒出了远古大陆的模样。
云景平很震惊,他清楚世界上有太多太多我们无法知晓的秘密。但出现在南太平洋上的大陆,依旧是他感到震撼的存在,所以他开始了这方面的研究——可研究并没有持续多久就中断了,因为云景平的妻子悠连月快生了。
悠连月一直都是云景平心中的痛,因为在一次对敌人作战的行动中,他的夫人被敌人投掷的致命性化学武器报复,差点就丢掉了性命。
云景平痛苦万分,在灭了敌人老巢后又接到了医生传来的噩耗:“云先生,我们可以这样很负责任的告诉您,您妻子的生命已经保住了,但问题是,她已经怀孕了,我们无法保证在她生产的时候能不能撑过去,只能靠她自己了。”
“为什么?难道就不能用更安全的方式把孩子取出来吗?”云景平当时的表情是扭曲的,是苍老的,声音也是抓狂的,充满了崩溃。
明明是一个年富力强的男人,可却被生活折磨的够呛。
医生没有多说什么,因为他们真的是能力不够,要是真的可以救下,他们也不会说这种话了。
世界就是这么现实,有些事情你也很难回避下去,当她沉睡的时候,就必须要面对这种后果了。
那段时期,他甚至连天谴部的工作都不想管了,尽管有天谴部在,他可以调集全球最优秀的医疗专家,但那种化学武器原本是致命的。
哪怕作为特工,身体强度很高的悠连月挨上了也必死无疑,医生们可以通过手术留她一条性命,其实可以说是从死神镰刀下夺人了。
但这样还不够啊!
他想要一个健康的孩子,也想要一个健康的妻子,可终究只能选择一个。
孩子出生,她就扛不住了,这种可能性接近100%。
他心很痛,可也只能接受极大的心理考验。
不得不说,一个健康的妻子遭到了致命剂量的化学武器攻击,做了七八次手术,换了好几次骨髓,才保住性命,却也变成了植物人,终生只能躺在隔离舱里。而且接下来还会面临死去的命运,对于任何人来讲,都是痛苦的未来。
妻子离开的那一天,婴儿啼哭的声音在手术室里响起,几个医生们兴奋的宣布是个男孩,可看见家属沮丧的模样,却又只好收敛了兴奋。
没办法,的确是无法开心的事情,当她进行剖腹产的时候,心跳也开始减缓了,尽管医生们使用起搏器在内的各种装置试图挽回她的心跳,可那心脏最终还是艰难的停止了搏动。
即将出生的孩子,被云景平取名为云晓雾——
天接云涛连晓雾,同样是一个富含诗意的名字。
在此之前,云景平还指着那行诗告诉颜潇岚,“知道这句怎么接吗?是星河欲转千帆舞。太美了,现代人就写不出这种超炫的诗词!”
颜潇岚吃着饭,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应了一句“哦”。
起名字的时候,是云景平唯一开心的时候,因为为孩子起一个好名,关乎到孩子的一生。
他捧着妻子的相册,痴痴的道:“连月你知道吗?我们的孩子叫云晓雾,小名叫雾雾……”
她那时就已经察觉到了,在云晓雾还没出生之前,云景平已经体验了一把当父亲的快乐。
那种美好,连她都有些动容。
这或许和云景平的成长环境相关吧。
他也是个孤儿。
父母在百年战争时期,被敌人的炮火炸得尸骨无存。
从小就是被邻居拉扯着长大,俗话说是吃百家饭的。
因此,云景平对身边的人都怀着一丝感恩之心。
百年战争时期,他冲在最前线,战争结束后,因为过硬的素质和能力被招揽进了天谴部,随后凭借自己的实力步步高升,一路做到部长。
于是,在第一个亲生骨肉出生后,云景平就过起了又当爹又当妈的生活,最开始真的是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云晓雾长大,在孩子们稍微长大点后,部门里的女同事们也会帮忙带下孩子。
颜潇岚也在天谴部得过且过,默默的体会着普通人的人生,她当时的年龄大概是十几岁的样子,显得有些成熟,睁着大大的眼睛。
可不知什么时候,颜潇岚发现,有黑色的怪物们追上来了。
她被发现了。
发现她的存在,她认识,而且在以前就印象深刻。
“该死……”
是修格斯,是那些混蛋依旧留在地球上的修格斯!!
他们一直在默默地监控着人类世界,并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吸纳那些古老的原生物种,融合在一起,试图找到那块沉海大陆最后一丝秘密!
他们数量很多,对这一家人展开了无穷无尽的追杀。
而云景平偏偏无法寻求任何人帮助,因为在其他人看来,根本就没有任何人追杀他们。
那是只有被追杀者才能看见的鬼魅,如同幽灵一般。
云景平当时虽然居于高位,可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为了避免其他人受到伤害,他只好连夜搬离了自己家,甚至连东西都没有带,于是这位以铁汉闻名的部长失踪了,又在几年后被确认死亡。
在此之前,不论逃到天涯海角,依旧挡不住修格斯们步步紧逼。
而对于当时的天谴部来说,他们最重要的部长失踪了,于是只能安排新人上位,而至于前任部长的下场,就没有什么人关心在乎了。
那段逃亡的日子并不存在于云晓雾的记忆里,但这个男人,的确干了一位父亲该干的事儿。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些可怕的触手,带起毁灭性的风暴向颜潇岚袭来。果然,这些混蛋针对的就是这个女孩,还有一些他身体内部特殊的存在。
她的瞳孔里,怪物的影子以惊人的速度扩大。
她忍不住了,心跳在这一刻飙升得如同战鼓一般。
“唔——!!”
咳嗽,剧烈的咳嗽,一大口鲜血从嘴里喷射出。
挡住颜潇岚身后,挡在这个即将暴走的女孩身后的,是一介普通人,云景平,和他一起踏上这段旅途之人。
心中的火焰熄灭了,随后又以成百上千倍的热量爆发,修格斯们发出绝望崩溃的尖叫声,被焚烧成一片虚无。她摸着眼泪,看向那个男人。
背后被贯穿了,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十字形伤痕。触手轻易击穿心脏和脊椎,就没有了任何可以治疗的余地,哪怕是神都回天无力。
他本不该这样,可自己却终究因为顾忌而晚了一步。
在临死前,他苦笑着对颜潇岚说:“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他伸出自己已经快凉的手,攥住了少女那温热的手掌,“嗯。”
“保护好我的孩子……我照顾了你那么久,你总该有点表示吧……你知道,我的孩子叫云晓雾,他现在在琉青市……在天华南边……我已经让我朋友把他带过去了……我求你、求你……保护好他……”云景平一边咳血一边说道。
声音断断续续的,最终,无论是呼吸还是脉搏和心跳,全部停止了,于是身体,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变冷,最终就像一块冰冷的大石头。
颜潇岚哭了,她记住了这个名字,也记住了这个男人说的话,在云景平耳畔旁轻轻的道:“父亲。”
那是她第一次明白父亲的含义,原来就是能挡在你身前的人,哪怕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可他该做的时候就这么做了,没有半点犹豫。
这个男人第一次当父亲的时候,是那么的激动,是那么的手足无措,他最开始搞什么都是莽撞的,都是毫无经验的,颜潇岚都看在眼里。
他记得之前的问题奶粉事件,所以请了奶妈来照顾孩子,怕孩子着凉,花了毕生的积蓄买了一栋小别墅给一家人住着,他照顾自己妻子时是那么温柔,听到她在睡梦中离世的消息时,整个人都在家里傻掉了,办完了丧事之后,他一个人蹲在家里,抽了一整夜的烟。
无论用什么词,都无法形容他现在的心情,也许是沮丧,也许是崩溃,更有一种天塌下来的感觉。
刚刚出生的孩子还在沉沉的睡着,丝毫没意识到最重要的人走了,毕竟,他才刚刚出生三个月啊。
但颜潇岚并没有让他失望。
他已经有了一个孩子,现在,又有了一个。
颜潇岚最终逃出了追杀,因为游离于天空之龙,最终响应了她的呼唤,湮灭了几乎所有修格斯。
她一步步逃出生天,最终才来到安全的地方。
自此之后,无人照顾的云晓雾被送到了福利院里。
半年后的雪日,一个看着只有五岁的萝莉也敲开了福利院的大门。
“你是一个人么?”
福利院的阿姨看着小脸蛋被冻得通红的女孩,有些心痛的把她带了进来。
“嗯。”
小萝莉点了点头,这种事情,根本就没必要说谎。
“快进来吧。”
阿姨的心头都要被软化了。
而那时,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孩子云晓雾,也看见了刚进来的她,就像天上降临的仙女一般,带着寒气,也带着飘渺的仙气。
(联接第二个楔子)
……
“这便是初次邂逅,现在回忆起来,充满了无尽的美好。当时作为孩子的我依旧是懵懂的,只是想小心翼翼的珍藏那份喜欢和朦胧的爱。
“我小时候,对父母的印象只停留在父亲的面庞上,对于本该获得的母爱,其实从未感受到过,每每想起,内心只觉得无比空虚。
“颜潇岚在小时候也许就充当了一种母性的形象吧,所以我很感谢她,给了我一个健全的童年,而不至于变得跟一些孤儿一样孤僻,默默的走在角落里,变得压抑,变得抑郁,甚至想过结束自己的生命,还好我忍住了。
“在高中的学校里,我被一群小混混围殴过,我也被人抢劫过,那些花钱买进班上的学生就喜欢以大欺小,但潇岚知道后,就承担起了保护我的义务,每天都陪我一起回家,用犀利的话语回击,实在不行就用拳头来回应。
“我是幸运的,碰到了我的女神,邂逅了我一生都要追寻之人,哪怕粉身碎骨,我也要和她在一起,这并非某种爱,而是我认为的义务,宇宙毁灭又如何?太阳神族降临又如何?他们什么都不是,他们只是一群小人罢了。
“在那件事之前,我根本不知道我和她之间的关系,只以为她是和我在一个孤儿院长大的孩子,无父无母,孑然一身,我们一起学习,一起成长,一起愉快的玩耍,带着孩子们一起。
“之后的日子里,她也的确给了我这样一种感觉,真好。”
《神话编年史》第七卷第一章。
(节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