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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一章 幸存(1 / 1)

清晨的秋风轻轻扫起地上的黄叶,带着丝丝寒意而来;却驱不走日上三竿之后,那夏日残留的炎炎暑气。

早晨的市集车水马龙,路上的行人熙来攘往。

一道瘦小的身影拥挤在一个又一个摊档前头,似乎在认真地挑选着什么。

“这棵看起来很新鲜!”女孩低头仔细翻看着手中的青菜,水滴在菜叶上静静滚落,更显绿叶的新鲜。

她撩起了那一缕摇摆在脸颊前的发丝,自然地拨到耳朵上,声音恬静温柔,礼貌地向摊档后的老人问道:“老奶奶,早安!请问这棵青菜怎么卖?”

“早安!”老妇人被女孩温暖的问候逗得笑呵呵,“五铜一斤呀,小姑娘。”

女孩一听,手指不由得捏了捏手心的绣花小钱囊,脸上生起一点点尴尬之色。她低头看了看地上,又抬头看了看手中的青菜,怔怔地盯着翠绿的菜叶,最后抿了抿嘴唇。

一定很清甜吧?可惜没办法让大家尝到……

沉默了一会儿,女孩一边不舍地伸手准备把青菜放下,嘴巴一边吱吱唔唔,仿佛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小声地问道:“嗯……老奶奶,请问……请问可以……便宜一点点吗?”

老妇人把女孩的一举一动全部看在眼内,于是她开始上下打量了眼前的小姑娘。

只见她身上的长裙单薄粗糙,肩上披着一件小衣裳,似乎根本无法保暖;清瘦的身躯在清秋的早晨里瑟瑟发抖,那些缝缝补补的小布块都比衣服本身还要厚。面容虽然清丽脱俗,但却有一些没有擦干净的污渍和干燥的裂纹,交错分布在原本白皙细嫩的脸蛋上。唯独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仍然在这艰难的生活中,绽放着希望的光芒。

老妇人一眼就看得出,这绝对是一位容颜娇美的小美人;无奈生活窘迫,才让这样的少女如仙子坠落凡间,让自己活得几乎与乞丐无异。老人忽然于心不忍,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很想为这个让人疼惜怜爱的小女孩伸出援手。

她想了一想,然后很快地抓了几颗青菜,塞到小女孩的篮子里,甚至连旁边的路人都没有看清楚老妇人的动作。

“老奶奶,我可不要这么多,因为我……”女孩不好意思地推搪着,话到嘴边却还未说得完,似乎有什么什么难以启齿的理由被活生生咽了回去。

“拿好!这是奶奶送给你的!”

女孩一脸惊讶,圆圆的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老妇人,连小嘴巴早已不由自主地张开得老大,也没有发觉。

老妇人看着这一副既天真又滑稽的表情,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快走吧!”见小女孩木讷地站着,老妇人开口唤醒了她。

“不……不行……”女孩捧着手里的青菜,轻轻地放回到摊子上。“我不可以要你的……”

仿佛感受到女孩的真诚和善良,老妇人微笑着托着她的小手,温柔地说道:“我猜,你一定是为了其他人而买的吧。快拿走吧,为了那个你在乎的人。”

女孩仿佛被电流通过一般,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跳了起来。某个人的脸庞此刻正随着老奶奶的话语而浮现在她的眼前。

而老奶奶慈祥的笑容,让女孩的内心更加感受到无比的温暖和激动。

晶莹的泪水在坚强的眼缝里打转,几欲跳脱而出。

但她竟然把眼泪强忍了下来,因为她早已把这十几年来爱哭的习惯,连同那些脆弱和懦弱也一同戒掉了。

这半年来,她吃过很多苦,也终于感受到来自家乡之外的世界的无限恶意。

她所熟悉的故乡,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人间炼狱。在这一场灾难里,她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家园,失去了所有的一切。所幸的是,残忍的上天并没有把她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全部抹杀,而是慷慨地留下了其中一个——尽管他四肢尽废,已经犹如一个废人了。

这无疑让她心痛无比。她竟然分不清,这究竟是恩赐,还是另一种剥夺。

一切曾经美好的人和事,仿如梦幻泡影一般,今后只仅存于梦境和回忆之中。在无数个辗转反侧,痛哭到天明的日夜里度过、蜷缩在繁华的都城缝隙里受尽委屈、在无数个让她绝望的流浪中绝望……在某一天不眠的夜晚醒来,她才猛然发现,自己的眼泪,原来早已流干。

而她如今已经非常清楚,唯有自己足够坚强,才能守护住如今她所仅剩的一切。

所以,她不再流泪了。

无论是感动,抑或是难过。

尽管如此,天性善良的她,还是无法对这些苦难生起一丝仇恨和怨念。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照顾她今生仅剩的最珍贵的人——她甚至已经可以称之为亲人了,因为她的内心的确是这么想的。

现在,他们就是她生命里,唯一的依托。

一对亲兄弟,和一位年龄稍小几岁的小女生。

她还清楚地记得,半年以前的那一天,那一场仲春里的滂沱大雨。

当她发现自己醒来的时候,原来已经在一个洞穴里,不知道沉睡了多久。胸口的剧痛,让她想不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最让她恐惧和心痛的是,互为亲兄弟的两名少年,她的青梅竹马,竟然如死人一般,奄奄一息,静静地躺在自己身侧的不远处。他们血迹斑斑,浑身上下伤痕累累,体无完肤,光是看着就已经让人感觉到触目惊心。

一位少女守护在一旁,悉心照料着二人,细心地为他们敷上草药。

她走上去询问少女,才得知村子发生了死人吃人的怪事。从前的美好恬静如世外桃源的故乡,惨遭鲜血洗礼,变成一片人间炼狱。除了他们四人以外的所有村民不幸遇难——不是变成了尸骨,就是变成了“活死人”。

而据少女描述,他们三人是被一位非本村的老人带到此处的。因为怕被这些行尸侵扰,于是便把三人安置到同一个山洞里。但老人似乎有什么非常紧迫的事情,便匆匆离开了,以致她也来不及多问什么。

艰难地走出了山洞,她才发现半座大山已经被夷为平地。除此之外,她还在采集野果和草药的时候,亲眼看到肠穿肚烂的人行走在山林间。因此她才开始对少女所说的话深信不疑,再也没有去质问,更没有傻傻地下山回到村庄里冒死求证。她很理性地知道,自己的当务之急,是把兄弟二人的伤势照顾好。因此一定要小心翼翼行事,绝不能意气用事。

于是,日后举世震惊的鹿步村血腥事件的幸存者——两名少女与两名少年,便在这个山洞里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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