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
慕绍庭理所当然的陪何凤仪在一块吃年夜饭。
何凤仪在话里话外,总会在不经意间提起林婉妤,慕绍庭知道母亲还是不死心,所以才时不时的出言试探。
他的回答很敷衍,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嗯一声,或者回答不清楚,不知道。
何凤仪那么喜欢林婉妤,本来以为自己是板上钉钉的儿媳妇,结果却被告知只是一场误会。
她无法立刻接受这个事实,也是情理之中。
慕绍庭现在头疼的是,怎么才能让母亲接受江清浅?
他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却唯独不能忽视母亲的感受。
这个千古难题落到他身上,他也难以招架。
晚餐进行到一半,慕东升出现了。
慕绍庭每次见到这个所谓的亲生父亲,总是充满敌意,所以他当即就扔了筷子,嚯的一下站了起来。
“你来做什么?”
何凤仪有些为难的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
这么多年了,她已经习惯了这父子俩的剑拔弩张,他们从来都没有好好的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说过一句话。
慕东升的脸上讪讪的。
他将手中提着的新年礼物放到桌子上,尴尬的搓着手。
“我,过来陪你们过年……”
“怎么,慕绍聪没空陪你啊?大过年的,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坐了冷板凳,这才想起我们母子来了?”
“……”
“干嘛连一声都不吭?你这是愧疚给谁看?你若是有种的话就把我妈接回慕家大宅去,若不然,这里不欢迎你。”
“绍庭……”
“绍庭……”
在慕东升打算开口说话之际,何凤仪也开了口。
她先是望了慕东升一眼,然后接着道:“绍庭,他是你爸爸,你别这么跟他说话,他也有自己的苦衷……”
“你还帮着他说话?”
慕绍庭陡然提高了音量,差点被这个不争气的亲妈气死。
这两个人,就是典型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况且大过年的,他也不想闹得太难看,吃到一半的年夜饭也吃不下去了,他抓起搁在餐桌上的车钥匙,头也不回的道:“行!你们行!那你们一起过吧!”
“绍庭……”
他没有回头,任谁挽留都没用。
从小到大,他最讨厌的就是将自己置身于这种不正常的家庭氛围中。
这样算什么?
何凤仪并非天生软弱的性格,但却在慕东升面前软弱了一辈子,她甚至从来都不给慕东升压力,也没想为自己争取些什么。
每次都是这一句,他有苦衷。
慕绍庭想不通,慕东升的苦衷是什么?
还有,他的这个父亲也是够极品的,想来在慕绍聪那里也不可能得到好脸色,在他这里更不必说了。
但,不管他怎么忤逆,慕东升也从未对他说过一句重话。
犯贱吗?
他一直想不通这个问题,索性再也不想了。
从何凤仪这里离开,他开着车在马路上转悠了很久,每到一个十字路口都会迟疑很久,因为找不到自己的方向在哪儿。
街上冷冷清清的,这个时间,所有人都在和家人团聚。
只有他是一个人。
不,其实他现在也不是一个人。
当他在手机上输入那串熟悉的号码时,无比庆幸他终究还是找回了她,哪怕所有人都在说她千般不好,议论她万般不是……
不要紧!
他才不在乎那些。
他只知道有她在身边,他的心才是满的。
她的好,他一个人知道就行了,别人又怎么有机会看得到?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江清浅。
她只能属于他一个人!
可是,正要拨出那个号码的时候,他却又迟疑了。
她之前就告诉过他,过年时她是一定在她叔叔家的,他懂得此刻形单影只的悲凉,所以才希望她和家人能其乐融融。
在除夕这么特殊的节日里,他似乎也不太适合登门拜访。
想了想,最终还是作罢。
还是给她多点时间陪伴家人,晚点再联系她好了。
打定了主意之后,他便返回了华鼎。
在公寓里等待他的,是同样形单影只的酸奶。
他最近频繁出差,酸奶一直寄放在宠物旅馆里托人照顾,现在接回家来也正好给他作伴了。
酸奶见到他回来,兴奋得上蹿下跳的。
他摸了摸酸奶的脑袋,最终也没推开这只粘人的狗。
反正暂时也没地方可去,索性一人一狗窝在沙发上看春晚,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到十一点。
听着电视里的主持人在倒计时距离新年还有一个小时的时候,他再也坐不住了,整装待发准备出门。
酸奶似乎意识到自己又要被撇下了,嗖地一下从沙发上跳下来。
慕绍庭还没反应过来,它已经叼起茶几上的车钥匙,跑了。
“酸奶!”
慕绍庭简直无奈透顶,这狗要不要这么醒目?
他追了上去,叫道:“酸奶,别闹,把钥匙给我!”
酸奶不肯,和他围绕着沙发玩起了你追我跑的游戏。
“给我站住!你再跑……我要出去了,耽误了我时间的话,信不信我揍你!”
“……”
“快点,我最后说一次!”
酸奶听他说话颇为严肃的语气,就知道若真把主人惹毛了准没有好果子吃,只能乖乖的回来,将钥匙放到他脚边。
募绍庭将车钥匙捡起来的时候,酸奶依然趴在脚边,轻咬着他的裤腿,脑袋不停的在拱着他。
“汪呜……”
那对黑不溜秋的眼珠子,要不要露出这么可怜的神情?
慕绍庭似乎明白了什么……
谁不害怕孤单呢?
“你是想我在家陪你?”
“汪。”
“不行!我现在必须要出去。”
“汪呜……”
“好了好了,装什么可怜,如果你不捣蛋的话,我可以考虑带你一起去。”
“汪。”
酸奶闻言,瞬间就来劲了,刚才还无精打来的,这会儿却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站起来,飞快的奔向门口。
“汪汪汪……”
很明显就是在催促。
最后,慕绍庭只好带着它一起出门。
他这次没有再犹豫,直接去往江清浅的家。
就在他的车子停在她住的楼底下熄火的那一瞬间,江清浅正好上洗手间,她这边的格局和莫晚那边不一样,只有洗手间的窗户能清楚的看到楼底下的情形。
她打算关窗的时候,这么巧的就看到了他的车。
她怔了一下,也不知道那一刻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立即关掉了洗手间的灯。
透过小小的窗户,她看到他下了车。
很快,她听到自己的手机响起。
她赶紧从洗手间出去,找到手机的时候,不出意料的看到了那个不能再熟悉的名字,任由铃声响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才接起来。
“喂,睡了吗?”
他低沉的嗓音传来,那温柔的语调,瞬间酥化了她的心。
她握住手机的手紧了紧,有过短暂的迟疑,然后道:“嗯,刚睡下。”
“已经睡了?那我上去,你给我开下门……”
上来?
江清浅又是一怔,连忙奔向洗手间,果然看到他已经一边和她说话,一边朝楼道里走来。
“你别来!”
她急切的叫出声,听得慕绍庭一愣。
这才觉得自己太突兀了,赶紧解释道:“我……我的意思是说,你现在在哪儿?我在我叔叔这边呢!”
“你不在家?”
“……嗯。”
她弱弱的应了一声之后,用力的咬了一下自己的唇。
撒谎的感觉,真是太糟糕。
她今晚确实是带着安安宁宁在叔叔那边吃晚饭没错,叔叔也确实让她留下来,一家人在一起守岁。
但,叔叔家是在太小,江心彤在家的话,连个住的地方都难腾出来。
她还是回来了。
明知道他就在楼下,天知道她看到他立在那里的模样,有多想立刻就冲下楼去,然后不管不顾的扑进他怀里。
可是,她又怕……
林婉妤成功了。
自从那天找她说过那番话之后,她的内心就被无数种不确定的感觉拉扯着,忧伤又惶恐。
她不知道要怎么办。
离开他,舍不得,离不开。
和他在一起,她又自卑而怯懦。
在下不了决心之前,她才决定先退守到稍微安全的位置,她不想让自己越陷越深,更不愿让他无法自拔……
慕绍庭此时当然对她这样的心思一无所知,但他眼巴巴的等了一晚上,当然不是为了等她的这一句我不在家。
“那我过去找你。”
他马上就做出了新的决定。
江清浅也知道他这个人,一旦决定了要做的事情,说风就是雨的。
她还怕他半夜三更的真的找到叔叔家里去,立刻阻止道:“别……你别去!我,现在这么晚了,不方便啊!”
“哪里不方便了?”
“我叔叔婶婶他们都睡了。”
“那我不上楼去找你,你下来……”
“不……”
“我想见你,就看一眼都不行吗?”
“……”江清浅迟疑了一下,终于找到一个比较站得稳脚跟的理由,道,“我是怕,若是被彤彤看到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她迟早得知道。”
“可是,她挺死心眼的,我是怕她……”
“就因为她死心眼?若是她一直这么死心眼下去,那我就永远不能见人了?”
“我又没这么说,反正……她年纪还小,现在正叛逆着,不管怎么样也先等她明年考完高考再说吧,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她受到影响。”
“……”
如此一来,慕绍庭也是无话可说了。
谁让江心彤是她在乎的家人,而他自己都还不能和林婉妤解除婚约,暂时没办法将她公布于人前,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她?
他只能选择妥协,失落的问道:“那真的不能见面了?”
“……改天吧!”
“那你陪我说说话总可以吧?”
江清浅看到他还没走,似乎也没有马上就走的打算,退了几步回去倚在车身上,他打开了车门,居然是酸奶也从车里跳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