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如此星辰(1 / 1)

东北边境,孙店驿。

孙店驿离着翼州城还有三十几里,这里汇集着数条交通要道,甚至还有水路——黑水河的码头。

越接近边城,郦松风的心里就越是七上八下没什么谱儿。

虽然有在边城如神人般的嬴大将军的援手,只要他儿子在边城,就多半能给找出来,也不用怕那姒荣面上帮忙,实则暗中作梗,然而世事难料,他不敢拿自家儿子的安危去赌人心。

就象先前,他和郦老夫人两个,都没想到,明明已经是勉为其难地应了这门婚事,而且郦星河的存在对于姒宁并没有什么威胁……毕竟,姒宁就算是跟郦松风成了亲,约定生了儿女,各姓一半,那孩子都还是没影子的事,郦府也只是清贵书香门第,又没什么爵位族长的要继承。

做这件事带不来多少好外,反而一旦败露,姒宁就算不会受到惩罚,姒家也会名声大损。

而且若只是姒宁鼠目寸光,妒嫉熏心也罢了,可从京城千里迢迢,在刑部文书几乎遍及京郊各县之下,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送个小童到边城,姒宁那般的绣花草包,如何能做到?必然有姒家的参与,姒家家主姒祥泰那么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却又是打得什么算盘?

虽是已夜凉如水,郦松风心里千头万绪,如何睡得着?

忍不住起身披衣出了客房门,往所住驿馆的院内走上一走。

北边的景物,毕竟跟京城不同,院内只种了几棵小柏树,并些野花野草之类,四四方方,一览无余。

倒是头顶的夜空,格外宁静,星光格外璀璨一般。

然而看到星光,便想起星河。

小家伙打小就没了亲娘,全是他一手抚养长大,中间费了多少心力,当真是过来人才清楚。

大家公子未成亲时便有门家事课,主要内容至少有一半是讲如何养育和教育子女的。

给郦松风做师傅的那位老先生,在京城算是有名头的,他家的两子一女,全是他亲自教养的,两子身健体康,风姿皆为中上,且学识不低,皆中进士,而他家的女儿也是京城有名的大画师。

老先生中年丧妻,不乐意在家孤单着,出来教授些人生至重的学问,倒是两利。

有这么好的先例在前,自然那些讲究后代教导的清贵人家都争着来请。

老先生有言,子女有父有母,虽说有血脉天性这个词,但父亲先天是跟母亲比不了的。

这母亲十月怀胎,胎儿跟着母亲同呼吸,共存在,甚至要一同经历生产的鬼门关,出生后还要靠着母乳才能健康长大,这种感情,是父亲先天比不过的。

这正是因此,做父亲的,才要后天努力,把照顾和教养的大半职责承担起来,这样一年年一日日下来,才能配得上父母并称,家庭和睦,子女成材。

郦星河出生即丧母,大约是没有吃过亲娘的母乳,就算找了刘奶娘,终是差着一层。

所以郦星河打小就身子娇弱七灾八病,这两年才养得好了些,却不想还有此大劫!

郦松风不由自主地叹了气,却听屋顶有人朗声道,“郦大人可是长夜难眠?不如上来共饮一杯?”

这座驿馆里统共就三座小院,其中一座被他们这队人马占了。

护卫等人都住在倒座,郦松风带着仆从住了西厢房,正房留给嬴将军,嬴将军身边还有两名心腹,在华炎朝那也是人尽皆知的高手,一名青霜,一名紫电,但能如此放肆地高踞屋顶的,也只有嬴展飞了。

果然他抬眼望过去,就见嬴展飞屈膝坐在屋脊,穿了珠灰色家常衫子,长发松松挽着,手里拎着酒壶,仍是赤着脚丫子,一副落拓不羁的模样,只不过,在将军府里的时候,有点笼中困兽之态,而到了边关,似乎平添了三分豪气。

那日出城之时,郦松风与这位并辔而行,兴止亲密,甚至那等肉麻的郦郎将军等称呼也没少唤出口。

但那会是在众人面前作戏,一是为了掩饰真正的目的地,二是为了下姒家的面子,逼得姒宁不退婚也得退。

但如今夜深人静,又没有观众,再装下去,说不得就要弄假成真……

说实话,嬴大将军还是他少年时挺欣赏的那一类女子,那会儿将军已经成名,威震边关,护我彊土,热血小青年们崇拜大将军的不要太多,那几年,跟大将军略有几分相似的都特别好找姻缘……

如果不是在儿子生死不明而姒家婚约尚未甩脱的情势之下,郦松风说不定还挺乐意来一段文武恋姐弟恋的,然而现在他哪有这个心情,所以跟将军深夜屋顶共饮什么的,还是算了吧……再说那么高,他也爬不上而且有点恐高啊~

“随你!”

嬴展飞冲着郦松风虚虚举了下酒壶。

忽然目光一凝,手上的酒壶就电射了出去!

风声呼啸着从郦松风耳边刮过……郦松风长这么大,只是在十六岁之后为了应付科考强健身体,这才粗粗练了五禽戏之类的养生招式,因此反应速度跟将军比起来,那简直是龟速了,他刚刚意识到将军攻击的并不是他,而是身后的某处时,眼前一花,嬴将军的身影已经一掠而过,跳上了他身后的房顶,几个纵跃便不见了踪影!

“嬴将军?”

郦松风兀自惊魂未定,而嬴展飞已经从屋顶上跳了下来。

“方才?”

难道说方才有人在窥伺?可他半点都没察觉啊?

郦松风眼神好,已是瞧见嬴展飞手里握着一团布帛样的物事,方才他可只见嬴展飞手里捏着酒壶来着。

“大概是个送信的!”

那人轻身功夫倒好,又警觉之极,她这边才动身,那头就飞一般地窜了,只在原地留下这布帛,估计要不是为了送这信,那人也不会故意露了行藏。

“将军!”

郦松风双眼一亮,语带激动。

要知道先前那封送到刘奶娘家里那封郦星河的亲笔信,就是个未知名的汉子托给一名行商的,只那信里头并不提及真实地名人命,翼州这地名,还是那行商所说,他还发愁,即使到了翼州也没地方去寻呢,这才到了翼州城附近,那个神秘人就自动送来了线索?

“去你房里?还是我房里?”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嬴大将军这句话简直引人无尽遐思。

然而郦大学士哪里还顾得了这许多,急切地答话,“我房里!”

未多时,东厢房的窗子上便映出一双人的剪影,明烛高烧,双影忽分忽叠……

西厢房内,被酒壶碎裂声惊醒的两个侍卫扒在窗户上,看了好一会儿,一个默然无语,另一个嘿嘿痴笑。

“还以为有刺客呢,原来是佳人有约啊~”

紫电打着哈欠,离开了窗口,倒回自己床上。

闭目躺了几十息,却觉得不对,复睁眼瞧向窗口的小伙伴。

“青霜你怎么还不去睡?明儿可说不准要活动手脚呢!”

青霜呆呆地看着对面窗子,并没答话。

“你傻了?不会你的梦中情郎也是松风公子吧?”

京城第一美男子啊!就算是如今将近而立,也仍然风姿挺秀,要不怎么连皇上都惦记呢?

可别人惦记没啥,要是这郦松风跟将军好了,身为将军的身边人,再惦记那可就是不忠了啊!

“将军跟松风公子……要是真的,万一皇上震怒,可怎么办?”

青霜的声音幽幽,凉气十足。

“怎么办?凉绊!这人天天在眼前,都勾不上手,皇夫打的好算盘,让姒宁那个草包跟郦学士结亲,还不是都忍着了?现如今美人是自己乐意跟咱将军的,有什么可震怒的?又没抢她的皇夫!”

紫电叽哩咕噜地冒出了一大串话,若是放在外头,那绝对是对皇上不恭敬,随时要被拉出去掌嘴那种。

不过紫电跟着嬴大将军,杀过的敌寇,不知道有多少,对那就知道在宫中享受,任由外戚弄权的白莲花皇帝,打从内心里就没啥敬意,更何况此时夜深人静,只有一起同生共死的小伙伴?

“可是,你明知道,咱们将军的心里,是喜欢大……,他还是小将军的生父呢?”

青霜似乎对紫电这种出言不逊已经习以为常,她的关注点反而在另外的上头。

“行了,不是说不让提那个人?都已经成亲有妻有女了,有什么可惦记的?我看将军早就忘了他了,是生父又如何?他的名字又不在婚契上,这辈子怕都别想当小公子的父亲!”

华炎朝女主立朝,自古传下来的婚姻律俗,一夫一妻,不管是谁嫁谁娶,都要订立婚书契约,女子生下孩子,不需婚书契约也是生母,然而这生父么,不管实际如何,只要这男的名字不在婚契上头,就算不得孩子的亲生父亲……若有人满口雌黄,随便上来攀亲,是可以扭送官府,办他个冒认人父之罪的!

毕竟,婚姻就主要是保护后代能健康富足的长大,母亲主要承担怀孕生产,父亲主要职责是生下来的养和教,这既没养也没教,就想上门来捡便宜?凭什么?

就凭当初欢好时丢弃的那点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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