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反手一扬,玉瓶在空中划过一道流畅的弧线,稳稳落在了堂中,苏月生横剑劈在栏柱上擦出一片灿烈的火花,迸裂的火星溅落在堂中,惊得掌门花白胡子一动。
“你住手,”掌门低吼一声,他清楚苏月生此言非虚,他虽然可以轻易解决了这女子,但她仍旧有时间点燃堂中的玉瓶,那个时候,就不止他和沥儿两条命那么简单了!前任掌门的基业就要毁于一旦,他就成为了千古的罪人!
“浮混盘所卜之卦当真应验!你这女子,生来就是天煞孤星,要毁我门百年基业!怎可让你这妖女得逞!”
掌门怒目而视,连眉梢都腾起无形的怒火,他看了眼冷静孤傲的苏月生,再看看身染鲜血仍旧想阻止他杀死苏月生的南宫沥,愤怒哼了一声,却不得不将手中的如意垂下,瞪了苏月生一眼。
“好,我今日就不杀你,沥儿,你今日也看清楚了,你一心想要保住的妖女这般无情无义,无一丝怜悯可言!”
苏月生偏过头,心中冷哼,怜悯这词,你有何资格配提?
见掌门收了如意,苏月生也放下剑,她知道天昆门没有什么其他的好处,只有一条,那便是许诺之事从不食言,此为一条纲纪,至于那死老头当初答应南宫沥不杀了自己,恐怕也只是有点那意思,并没有付诸誓言上的许诺!
“还望你不要食言,不然,天昆门的名声也会被掌门败坏!”
苏月生上前几步到南宫沥身边蹲下,看了眼他的伤势——他一直忍着不说,血水已将素衣染红,若是再不包扎,只怕会失血而死!
苏月生一言不发地搀起南宫沥,默默往台阶下走,南宫沥失血过多,神志昏迷,然而修长的手指依旧死死扣在苏月生的手上,喃喃道,“不要···不要她死···”
苏月生默然半晌,“我不会死的,起码,不是想现在!”
似乎听懂了苏月生这句话,南宫沥紧抓的手也松开垂下,任由苏月生扛他到门前,师傅一直在门口,见南宫沥一身红衣出来,瞳孔一缩,二话没说就带着他下去了。
浓烈的血腥气飘荡在宗祠之中,身后,那鹤发掌门抱着如意,神色阴冷执拗。
苏月生回身,连看都不愿看他一眼道,“掌门是想将我囚禁起来?”
“何须多言!不论是浮混盘还是先师遗言,都证明你是个不详之人,于我天昆门有大灾,我天昆门遗训,若有相克者,历任掌门必秉承天道而诛之!”
“哈哈哈······”
苏月生看着他义正言辞的模样,放声大笑,笑得花颜晃目,“怎么,你天昆门就是世间正道,是谁给你们的判命?是谁给你们这等尊荣?是天吗?别以为你们学了些勘测天命之术就自诩为神,神,从来都不是你们这群只知道守旧不明辨是非的老道所能扮演的,神者,为天地立心,以万物为刍狗,一视同仁,而你们,只不过披着道家白衣,米分饰可笑的太平罢了!”
“休得狂言,来人,将她关入阴灵司!”
话音未落。
‘砰——’
拔地一声惊响自身后传来,随之眼前一道黑影闪过,一人形状的重物横落在苏月生和掌门之间,两人同时暴退数丈之外,待腾起的尘埃慢慢消散,烟雾中显现出一人轮廓,他脚下,还有一个衣衫褴褛的死人。
带她去阴灵司的弟子自然不是横空而来的此人,苏月生抬眸,深深看了眼那人,唇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看来,她今日运气不错。
“好久不见,掌门。”
“好久不见,青云。”
两人相对而视,掌门挥开尘雾,便见那张熟悉的脸面色讥诮望着他。
这两人之间平淡的问好却透着潜藏的敌意,看来,青云应该曾是掌门的徒弟之一,这二人之间的陈年旧事,她虽然不敢兴趣,但也不介意插一脚。
“师傅,你终于来了。”
青云闻声,侧眸一看,点了点头算是默认,“这段时间不知你去了何处,没想到竟然在此处碰见你!”他回眸正视着掌门,“看来,您又要为了自己所坚持的金科玉律去迫害他人了!还真是和当年如出一辙啊!”
“青云!你是我天昆门的废徒,不再是我天昆门之人,你当年曾立下誓言,今生永不再踏进此处一步,不然不得好死!”
青云冷哼一声,“我这条命,早在很多年前就不想要了,违背誓言又如何,我青云何足惧也!”他对着掌门指了指地上这个辨不清面貌之人,冷笑道,“你瞧,我连皇帝都敢杀!”
话音一落,便连苏月生也震了震,目光跳落在衣衫破烂之人身上,仔细一看,竟然真有几分太清帝的样貌!
“师傅,这可是···”
青云摆了摆手,示意此事与她无关,苏月生压下心中的震惊,退后一步,身后忽然响起整齐的脚步声,刹那之间,四周围满了天昆子弟,青衫长剑,眉目冷厉。她要想冲出去,不大可能。
掌门压着胸中一口怒气,冷喝道,“你这孽徒,居然冒天下之大不韪杀了当朝皇帝,其罪当诛!”
“老头,我如今只是一个江湖人,和你天昆门没有半分关系,凭何要杀我!”他轻蔑地看了眼地上死去多时的太清帝,“就他,还是人间之龙,老头,你的脑子从当年就开始就坏了!”
苏月生心中发笑,颇觉青云这种俗气的谩骂十分痛快,只是···太清帝怎么会在青云手上,她一直以为是被韩依给杀了。
“你来这,到底要做什么!”掌门气得面色涨红,眼神锋芒锐利,看着这个被逐弟子,他的眼里闪过一丝落寞。
“我已经去过帝陵了,这个皇帝还算是听话,”青云负剑身后,神色暗沉似是思及当年往事,他语气微有哽咽,“柔儿就在那,她就那样静静躺在那,就好像当年活着的那样,那样倾城秀美!”
“可她这么美的一个人,就那样被你,被他,给毁了!!”青云豁然转头,提剑往太清帝的尸首上又是一剑。
掌门听到柔儿两字,一直刀枪不入的神色也有所松动,苏月生盯着他两人的神情,忽然想起韩依,他一身内力剑术也师承天昆门,而且,他的母亲不就叫段柔吗!
这么说来,青云和韩依的父亲母亲有所关联!
“柔儿一事,本门也无能为力,乃是天命···”
“天命?”
青云冷声截断,“老头,你所谓的天命就因为柔儿所卜之卦蕴及皇命,你就不顾她已嫁为人妇身怀六甲,还要将她送入皇宫?可笑,无道!”
“你知道她当时有多伤心吗?”
“你知道这狗皇帝有多恶心吗?”
“她产下孩子后就被你带人送入皇宫,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一个刚临盆产子的女子怎能再承雨露,她···她···“
青云牵扯到痛处再也说不下去,拔剑逼向掌门,掌门长叹了一口气,“本门又何尝不知呢!”
“你既然知晓,还狠得下心,你送她去死,我怎能不恨你!”
“她命中应入皇室,本门也很喜欢她,她是你们子弟中最乖的一个,她···”掌门看了眼太清帝,皱起眉头,“本门怎知皇帝是这样一个人!”
“你后悔了?”青云轻笑一声,眸色阴鸷,“我已经进入帝陵也知道柔儿葬在何处,老头,只要你告诉我段魂卷在何处,我这条命,你拿去就是!”
段魂卷?苏月生神色一亮,青云费尽苦心想找到段魂卷果然是为了救回段柔,可那女子死了这么多年,单凭传说之中死生双向的段魂卷真能起死回生?
苏月生抿抿唇,把哽在喉咙中的话咽了下去。
“段魂卷不在本门处,它早就失传百年了,据说被昌平侯带入墓中,你要找,也找错地方了。”
段柔一事明显牵扯到掌门的伤心之处,他冲四面弟子挥了挥手,示意放青云出去不再追究,拖着沉重的背影往宗祠里走去。
“不,掌门!”青云忽然跪在了地上,他闭上眼,缓缓道,“我求您用浮混盘卜一卦!”
掌门脚步一顿,他回眸,眼底无奈,“本门何尝不想,但是浮混盘只能卜生物,一件死物,它怎会知道!”
言罢叹息道,“你走吧,但是这妖女,你是决不能带回去!”
苏月生心中一震,这老头倒是清醒地很,还记得自己自由之身,可如今青云在此,要是就这么放过好机会才叫可惜!
她忽然‘咦’了一声,低喃道,“我怎么记得曾听南宫说过,段魂卷什么的······”
青云果然神色一闪,他虽然神思聪捷,但关心则乱,一心想要找到段魂卷的他是不会放过任何线索,果然听他道,“掌门,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上次骗我和师兄暗中将柔儿送走,今日还想骗我空手而归,我绝不会再上当!”
低喝一声,他挥剑直逼四面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