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红木盒里躺着的东西散发着乌亮光泽,程问道原本眯起的老眼豁然一亮,牢牢锁在里头再也拔不出来了。
苏月生噙着笑,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早就料到程老头定会喜欢!
程问道的手还没触及红盒,苏月生就将盒子往自己面前拖回,若有所思拉长声调,“方才是谁不要啊?”
程问道一看丫头蹬鼻子上脸,干笑两声,悄悄伸手拖回盒子,“是老夫错了,丫头,有什么事你尽管说便是!”
听他松口,苏月生这才将盒子里的伏兽形乌木纸镇取出来,压在熟金纸上,笑道,“休教风过乱文思,老先生,这纸镇您可满意罢?”
“满意满意,”程问道赶忙笑纳了,摸着那乌木伏兽爱不释手,端详了一阵抬起头来花白长眉轻挑,看着苏月生悠悠道,“说吧,要老夫做什么?”
送礼投其所好,想撬得程老头尊口旁人可谓不易,只是苏月生从韩依那打听过老头的喜好——文人墨客嘛,有哪个不爱纸砚墨宝的!
“也不是什么难事,墨儿只想请老先生题幅字,为墨儿将要开的医馆!”
“医馆?你?”程问道捋捋胡髯,有点不信,“丫头你的医术老夫虽然不清楚,但你堂堂县君,侍郎千金,为何要营铺行医?”
苏月生抿抿嘴,美眸一扫案上乌木纸镇,“不答应?不答应算了!”她起身便想收回纸镇。
程问道赶紧拦住,忙不迭点头,“好好好,写!”这丫头,不是来求人吗,怎么反过来成自己求她了?
“题什么?”他挥袖铺开纸。
苏月生捏着下巴想了想,“便题杏林生春!”
程问道皱了皱眉头,这前两字倒还正常,后两字着实怪——生春?医者回春之术为最,她倒好,更甚人一筹,自诩神灵般说是生春,还真瞧得起自己,京安第一妙手王扶春都不敢当!
心中虽这般想,但行动上可没怠慢,不一会笔酣墨饱,游走龙蛇于纸上,杏林生春四字尽显汪洋恣肆,苏月生一个不懂门道的人光看着便觉得大气难言!
“多谢老先生了!”
苏月生心中乐呵地收下字准备一会儿拿去刻匾。
她将字塞进衣袖,本打算告辞的脚步忽然一顿,面色犹豫道,“墨儿还想叨扰件事…”
程问道知晓她心思,韩依闭门抱恙,偶尔出了南房也不去见她,那副苍白赢病的样子,韩依又怎会想让她瞧见呢?
“这是帝师的命令,老夫也没办法啊,”程问道有些为难,但看着苏月生失落的样子又觉于心不忍,叹口气道,“老夫记得今日帝师可能要进宫,北越使臣接风宴之事需面圣汇禀,那个时候说不定…”
苏月生会心一笑,韩依只说不让她靠近,没说不能偶遇啊,她福个礼,“多谢老先生了,墨儿还有事,先回去了,这纸镇您若是用着好,我那还有不少墨宝,到时候派人一并送来!”
程问道哈哈一笑,“你这丫头…是个人精呐!”
罗裙轻摆,苏月生出了南厢,瞧着晨光日角约莫辰巳相交之时,她眯了眯眼睛,顿住脚步,这个时候,韩依应该要进宫了,苏月生望着南房的方向深吸了一口气,攥紧手指,从程问道口中套出韩依离开南房的时辰并不是为了见他,而是为了…青云交代的事,韩依今日好不容易离开南房,若是错过,今后可就难了!
苏月生沉下心,眸色冷淡朝南房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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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乐怀揣着封信,立在南宫府邸大门外,鼓起勇气重重敲门。
“你是何人?”门开了条缝,露出个素衣少年的脑袋。
琴乐赶紧表明身份,“这位小兄弟,烦请你通报声,我家亓县君有事要我转告南宫大人!真的很重要!”
那素净的少年打量她一眼,问道,“可是亓侍郎府的三小姐?”
“正是正是!”
“你先在此等会。”
门又被掩上了,琴乐心中有些激动又有些不安,毕竟南宫沥是天昆门弟子,这南宫府邸寻常百姓有谁敢冒犯,要不是为了小姐,她可不敢去做这事!
正这么想着,身后门声响动,传来少年沉静的嗓音,“南宫大人说了,你可以进去,但不可吵闹多看!”
琴乐呼了口气,还好还好她做梦都不敢相信南宫沥高高在上的人会见自己,只是小姐昨夜笃定,南宫沥即使失忆也不会轻易放过她,一定会进去!
琴乐垂头跟在少年后面,南宫沥府邸和他人不一样,纯净淡然,布局素雅平淡,和韩依的沉稳大气有所不同,廊间碰到的寥寥几个仆人也只着白衣,琴乐眨眨眼胡思乱想着,要是晚上来,那这整座府邸岂不像鬼宅般,白衣飘荡,慎得慌!
“到了,南宫大人在里头静坐,你进去即可,记住,切勿多言!”少年领她到了座小楼前,一股冷香幽幽缭绕,看着琴乐他仍旧不放心叮嘱一句。
“谢过小兄弟。”
门虚掩着,琴乐小心翼翼跨了进去,只见里头立着一鼎铜炉,估摸冷香是从里头来的。
“有何事。”
玉帘后响起清润的嗓音,南宫沥盘膝而坐,玉冠束发,鬓角两侧垂着一缕乌发,淡烟微熏里,他缓缓睁开眼睛,眸里有着世间最纯净无为的淡然。
琴乐咽了咽口水将头垂得更低,拼命回忆苏月生昨夜的嘱咐,从怀中掏出信交给坐在铜炉旁的小童。
南宫沥接过信,拆开看,确实是苏月生的墨迹,只不过他越看,好看的眉宇越发有些凝重和疑惑,童子从未在主子脸上一次性看到这么丰富的表情,忍不住好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然而琴乐却是知晓自家小姐的花招,信上写了——字呈南宫大人足下,自帝师府偶知大人失忆,墨儿却是日夜思虑,忽念昔日旧事,不由唏嘘,未曾想南宫大人竟然全数遗忘。墨儿本应如实巨细相告,然而事有轻重,墨儿不知此事大人是否愿意再次得知,唯恐告知后大人愁眉深锁,又恐不诉大人失之要害,故此,唯有一法,近日得闻城中醉芳斋一医馆,医绝神灵,曾自扬言非天昆术士可媲及,墨儿左右难抉是否告知此事,还望大人您自行恢复记忆,此医馆神力高明,许能助您一臂之力,亓墨拜上。
南宫沥读完这封信,心情也有些不好,琴乐也替他哀叹,换做谁看了这种要讲不讲,吊人胃口却不揭重点的信,也会急得吐血好吗!
一边说有失忆前要事相告,一边又怕你生气还是不说的好,分明是拿你取乐,吊你胃口,话说一半,最后竟然还让南宫沥自行解决,大体是你能想起来就想起来,想不起来就拉倒的意思!好在南宫沥是个素净脾性,对信皱皱眉就过去了。
琴乐眼睛开条缝揣摩着南宫沥的表情,这样子,到底是入套还是没有呢,哎,要是小姐在就好了……
好一会儿,南宫沥终于发话,“这信最后的医馆…何意。”
问了问了!琴乐心里像有只兔子般激动,小姐真是料事如神,南宫沥一定会问到信末医馆之事!
她赶紧清了清嗓子,按苏月生教的话慢慢道,“回南宫大人,您不知道,这段日子里这医馆的名声可在京安城中炸开了锅,也不知里头何方神人,厉害的紧,无论何等疑难杂症,只要去了那医馆没有不好的,简直如同神灵一般,有些话奴婢说了您可别生气,医馆的神人说过,天昆门在他眼里都不算什么,他的医术,乃是天赋灵力,鸿蒙之气,就连南宫大人您…他也不屑一顾……”
琴乐声音越说越小,硬着头皮背完苏月生教的话,她已经不敢去看南宫沥的脸色了,毕竟当真人家面吹捧别人,人家要是一个不高兴轰你出去怎么办?
琴乐缓缓抬头看向南宫沥,发现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在怀疑京安何时有这么个医馆,她回想起昨夜小姐说的话——“这南宫沥出身天昆门,从来受到的都是众人的敬仰和卑躬,也从来自恃一切,看似纯净淡然,实则骨子里还有一份自诩天昆门子弟的傲气,若此时告诉南宫沥有人比他还厉害,而且还没将他放在眼里,你想想,谁没有好心,更何况抓住了南宫沥自傲的弱项,给他种下一点疑虑,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此时琴乐不得不佩服小姐洞察和玩弄人心的能力,连南宫大人的微末心思都琢磨地细致入微,这下坑蒙拐骗第一步要实行成功了!
“南宫大人,奴婢信送到了,话也带到了,我家小姐说了,您可以来找她,也可以去医馆医治,事情知否的决定权,在您手里!奴婢敬安了!”
琴乐言罢,转身离去,半分停留也没有。
南宫沥盘坐在蒲垫上,手中捏着信纸,清冷的眉宇渐渐凝起,他默默低喃,“医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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