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两一唱一和,向着通情达理,铁面无私的帝师大人嘤嘤哭诉,陈述着经典且悲悯的恶霸欺凌弱女的可怜故事,深度渲染了当时二人英勇赴死的壮烈精神,顺便感恩戴德了一下英雄救美的帝师大人。
“演完了吗?”
然而卖力的表演只换来韩依冷冷一句,他挑着剑眉,似笑非笑带着三分看好戏的表情。
琴乐起初可怜的小脸瞬间僵硬,低下头这才回味过来面前之人是谁,身份何等之尊。
苏月生甩了甩手,换回清冷淡雅的面容,慢慢扶起琴乐,顺便替受宠若惊的小丫头拍了拍衣裳上沾染的灰尘。
“大人,你可不能视而不见,“说着眼光瞥了瞥跪坐在地上,满脸失魂的苏德轩。
“我亓墨自认不是什么烂好人,为苏筱竹治病不过是为了赚些名声,可这并不代表什么人都能仗着身份来欺压,伤害我的人,帝师大人,难道我南棠国的官员朝臣,都是这般草菅人命,自负才学,气焰过人,明暗两番做派吗?!”
苏月生眉目含怒,为这张素雅纯善的外表镀上了决绝倔强之美。当她看到韩依一抹深紫衣角自翠竹掩蔽处浮现时,就知道是他,所以引诱苏德轩说出口无遮拦之语。
至于韩依为什么会在此出现,如果所料不错,是来找自己问赶走王扶春的缘由,而这个解释,她刚才已经在话中提及。
解释不了复杂问题时,不如想得粗俗一些,替苏筱竹治病收天价诊金,借此传扬名声,就算是韩依也不得不接受这种浅显理由。
韩依顺着苏月生的目光,淡淡睥睨着苏德轩,似妖孽又如谪仙般绝色眼眸在苏德轩看来,却好比死神宣判。
他侧首淡视苏月生,薄唇微启,“那么依你看,要如何?”
苏月生不打算接这档子破事,只求替琴乐和西宝讨回公道,至于苏德轩往后在朝堂上受罚什么的,不在考虑范围之内,毕竟前世,他并没有招惹过自己。
“大人,他好歹是您下属,这些就别让墨儿操心了,只求苏公子能向我的婢女赔礼道歉,哦,对了,”苏月生转眸轻轻朝苏德轩,没心没肺气死人得笑道,“忘了提醒苏大人您,这只被您称之为臭猫畜生的宠物,似乎是帝师大人的。”
苏德轩闻言浑身一震,却又有些不相信,张口就道,“亓墨你少糊弄我,帝师大人怎会养宠物?”
然而下一瞬苏德轩脸色就像吃了黄莲一般。
“恩…确实是本尊的灵宠。”
韩依嗓音低沉,十分优雅地送苏德轩吃了个闷亏。
苏月生一个无奈“你不信我自己吃亏了怪不得我”的无辜表情。
韩依目光注视着苏月生,微微奇怪,一个人脸上是怎么能像她一样千变万化,时而清冷高傲,时而无辜纯善,还有些无意间的可人俏皮。
他轻轻咳了一声,掩饰什么,偏过头,冷冷道,“既如此,待本尊上启陛下明示,苏大人也不必喊冤了。”
“不,帝师!”
此刻,苏德轩心中唯一一丝侥幸荡然无存,可他不能就因为这么几句话,前程尽毁,父亲,外公若是知晓,他岂不是这辈子在族中都抬不起头来!可韩依是什么样手段的人,一旦开口从没有收回的道理,更别提陛下对他的倚重!
慌乱间…苏德轩似是想到什么,眼光乍亮,他蓦然理了理思绪,父亲官居吏部尚书,严皇后更是自己的姨母,韩依若是冒然告诉陛下,就算是他的话再可信,陛下也不得不思量一下。
苏德轩霍然抬头,正色道,“帝师大人,德轩自认出言不逊,但实在是事出有因,亓小姐三番两次激怒我,您不问我缘由便盖棺定论,实在是不妥!”
苏德轩转眼间便为自己想好对策,为今之计必须留住韩依,就算被父亲知晓,那也好过在陛下面前失了颜面!
他打的什么算盘苏月生再清楚不过,她侧身斜靠在琴乐身上,眉目略带关切地看着小丫鬟,苏德轩那一掌分明有意挑衅,脸上这伤没有几天是好不了,若不是自己精通岐黄之术,琴乐这张精致小脸上恐怕还会留下疤痕!
要知道,一个女子容貌若是被毁了,那她的人生便会黯淡一大半,苏德轩出掌的时候哪有考虑到这些!
苏月生想到这不由手指扣紧,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身子有些虚浮,琴乐似是发现微妙,淡淡喊了声,“小姐…你没事吧…”
“无碍。”苏月生拂开琴乐的手,抬眸和韩依对视,眼光似星辰闪烁,带着清秀的倔强。
韩依眼眸闪过一丝别样的情愫,他顿了顿,开口道,“苏德轩...”
话音未落,身后却陡然响起一阵女人的惊呼,“德轩!”
严娇兰眼角含着怒气,看着儿子鼻青脸肿,满身尘埃跪伏在地上,再看看正对着自己的亓墨,旁边还有一道气势摄人,俊逸修长的背影,是又怒又心疼!
恰逢此时,苏远也接到下人来报,说是帝师驾临,惊得他赶忙出屋相迎,谁知道在正厅每日瞧见人,竟是在这,暮然又看到苏德轩和亓墨,顿时心中一沉,连忙拉住亟待质问的严娇兰。
“跪下!”
“你做什么老爷!”严娇兰怒目回视,一时没明白苏远眼神暗示,反而脱口道,“亓墨,你和那个男人对德轩做了什么!”
韩依身边没有跟护卫,深紫色朝服明面上看不出价值连城,严娇兰一时怒急便以为是什么擅闯府邸的外人,更忘了苏远叫她跪下的深意。
话已出口便招来来苏远拧眉怒喝,“住嘴!”
说话间,韩依负手缓缓转身,苏远立即跪伏在地,神色颤抖道,“不知帝师大人驾临,下官有失仪礼,还请恕罪,”临了不忘了替严娇兰开脱,“拙荆不识大人天姿,口出妄言,一时念子心切,还望帝师万勿记挂在心!”
苏远说完忿忿瞪了一眼目瞪口呆的严娇兰,她立刻反应过来,看清了眼前之人如玉般面容,一脸怒色登时敛去,唯唯伏地恭敬道,“臣妇自知失言,请帝师降罪!”
竹叶清香,此刻却有些瘆人冰冷,良久,苏远才等到一句拒人如远山千里般清冷低沉的嗓音。
“起来吧。”
苏远这才搀着严娇兰站起来,虽然年岁上苏远都可以当韩依爹了,但平心而论,自朝堂布衣初见,少年轻衣广袖,翩然从容,却寥寥数语惊艳四座,自此后青云平步,只手翻云覆雨。
“帝师..不知犬子如何冲撞了您?”
他不提还好,一提琴乐一肚子火气就上来了,柳眉倒竖,“你看看我,看看我们家小姐,还不清楚吗!”一边说一边特地亮了亮自己高肿的脸,证明所言非虚。
严娇兰稳下心神,冷哼一声,笃定道,“德轩从来不会无故失了风度伤人。”言下之意,就是你们几个胡说八道,她儿子清白受了欺凌。
话一出口,严娇兰又觉不妥,神色闪过一丝尴尬,她差点忘了,筱竹的命还在亓墨手上吊着呢!
“够了。”没待严娇兰再开口,气氛就像骤然结冰一样冷了下去。
韩依脚步微挪,目光扫了眼苏月生,若有所思,“苏德轩出言不逊,本尊亲闻,意决明日朝堂启奏陛下,”他抬起光洁的下颚,没在乎苏家人骤然苍白的脸色,忽然顿了顿,“本尊从未偏袒何人,实是南棠朝堂怎可容有这等人!”
苏远久居官场,怎会不联系话语推断出前因后果,闻言心中咯噔一下,却随即回过神来,未有辩驳,只是朝着苏德轩怒喝。
“逆子,你方才到底干了什么,还不快低头认错!”
“父亲,父亲你要救我啊。”还没从韩依话语中缓过来的苏德轩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眼神迫切望着苏远求救。
二人烦恼间耳畔蓦然传来清冷好听的声音,抬眼只见,苏月生挥起水袖,衣袂破空,直指苏德轩,眉目冷傲倔强。
“苏公子既然不说,那墨儿就讲给苏尚书您听!”
“亓墨你…”
“住嘴!”苏远低声喝住这个年少轻狂的儿子,无奈摇了摇头。
苏月生偏头,头上流苏坠坠摇晃,她踩着步子,一只手轻抚着琴乐高肿留有指印的小脸,苏远严娇兰身后的丫鬟婆子面露不忍,纷纷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