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步走出了房门,苏月生这才扶住墙根,将胃中强压住的恶心吐了出来,瘦弱的肩膀一颤一颤,怎么可能会云淡风轻呢,一想到苏筱竹那股味道,浑身连骨头都难受起来。
缓了一会,苏月生才整顿好仪容。
“琴乐!”
小丫头屁颠屁颠赶了过来,“小姐你可算出来了!”
她捂着嘴巴,发出含糊不清的话,苏月生挑了挑眉,“行了,随我去一趟灶厨。”
去灶厨?琴乐一头雾水,一会受伤,一会治病,一会又去灶厨,天呐,小姐是万能的吗?
苏月生丝毫不知道自己在琴乐心中已经是个非一般的人物,抬脚默默朝前走去。
“小姐等等我来扶你!”
琴乐看着苏月生蹒跚的脚步,一阵忧心。
苏筱竹中了毒非要求小姐治病,这苏家脑子也不知道怎么长的,除了苏家大小姐看得顺眼些,其他都···
思及此处,琴乐忽然恼悔自己忘了件事,“对了小姐,今早上,苏大小姐来找您,只是您说谁都不能打扰,就被···奴婢给拦回去了··”
声音越来越小,琴乐看着自己小姐渐渐暗下来的脸,一张小脸上苦不堪言,完了完了,是不是闯祸了···
苏月生眼中闪过一丝叹息,“她来找我做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探望探望,说什么···那晚分开后她一直忧心··之类的。”
琴乐自然不知道她们两个被柴安追的满街跑的经历,不明白苏环娘说些什么也是情理之中。
二人一边说着,一边寻人问路到了灶厨。
苏尚书府是朝中从一品大臣,他家的灶厨足足占了三间大屋,琳琅满目的食材分归细化满架子都是,忙碌的伙计仆从上上下下。苏月生在惊叹之余,不免怅然,同样是苏家小姐,她一日三餐,都是姐姐提饭盒带的,有些凉了,有些温的,严娇兰执掌后院,膳食月银都被她掌控,这些好东西自己和姐姐是从来没用过!
“都下去!”苏月生冷冷嗓音止住仆役们的动作,他们这才抬眸看向这个病怏怏的少女,触及到她清丽却又深沉如墨的眸子时,顿时心中一滞。
明明是个柔弱不知姓名的少女,浑身却散发着清贵冷傲的气场,一个年岁较大的婆子这才开口,她是灶厨的领事,“你是···”
“这是我家小姐,苏夫人特地请来为苏二小姐治病的!”琴乐撅着嘴巴回道。
“原来是亓小姐啊,老奴眼拙,眼拙···”那婆子立马换上一副嘴脸,乐呵呵地吩咐下人们撤走,夫人如今脾气正大,既是和二小姐有关的事,那万分耽误不得!
宽敞的屋子里只剩下那婆子和苏月生二人,她看着这面容清丽文雅的少女,腆着笑脸道,“不知小姐有什么要吩咐的?”
“你也出去。”
婆子脸色一僵,心中腹诽,不过是个宾客,哪来好大的架子!
“既然亓小姐执意如此,出了什么事老奴可就不能担待了。”一个闺阁小姐自不量力进厨房,真是好笑,婆子眯了眯眼睛转身离去。
苏月生摆着一张清冷的脸,这个婆子,她是认得的,媚上欺下,在主子面前唯唯诺诺,背地里不拿地位低者当人看。
踏入这苏府,从前幼时的回忆像流水般淌过,不过苏月生并不想斤斤计较,一个曾经欺负自己的婆子,顶多是枝繁叶茂大树旁如尘埃般的存在,她的眼底没有必要容纳这些琐事,往事如烟,烟散之后依旧有刻骨铭心之事,那些磨不灭,毁不尽。
婆子带上门,只剩下琴乐一双大眼愣愣盯着苏月生等待吩咐。
“会煮粥吗?”
“啊?..哦,会!”
“去,煮一碗淡粥。”
琴乐木呆呆没反应过来,什么,到灶厨就为了叫她煮个粥?小姐不应该是万能的吗?
“小姐…你不会煮粥吗?”
苏月生轻咳一声,没好气翻了个白眼,反问道,“你都叫我小姐了,觉得我还会煮粥?”
在心中默哀了一下自己跟不上小姐脑回路的脑子,琴乐挽起袖子熬粥去了,一边熬一边不解,熬粥什么的,传个话叫厨子做不就得了,再者,没必要亲自跑来啊?
“哎呦!”
一个响指爆在脑门。
琴乐轻呼一声,一手捂着莫名其妙被砸的额头,嘴巴哼哼。
“呆瓜,你的魂也该回来了!”苏月生没好气地盯着锅里拧巴成一团的粘状物,这…真的是粥吗?
如果不是知道琴乐出生贫苦,她根本不敢相信这粥竟然是个丫鬟做的,白玉拨给她的丫头,果然是…除了心眼好,也没什么优点了。
苏月生接过勺子,秀气的眉毛一挑,“你说,我做。迷迷糊糊,什么时候是个头…”
琴乐十分委屈地退到一旁,“小姐…”
当粥做好的时候,琴乐看向苏月生的目光已经不能用崇拜可以概括的了!
“走啊,还愣着干什么!”
琴乐立马回过神,捧着粥,屁颠屁颠跟上苏月生的背影。
回到添竹轩,便见门口簇拥着一群丫头婆子,苏月生自然认得她们,都是严娇兰的贴身仆从,果不其然,刚一进屋就和严娇兰打了个照面。
“亓小姐真乃当世神医啊!”严娇兰满脸含笑地迎了上去,就像个慈母一般亲切地拉着苏月生的手,感恩戴德般说了好些恭维的话。
苏月生淡淡回着,心中却冷笑,当初春日帝宴时,她可不是这副嘴脸,完全把自己往死路里逼,如今这幅熟络的样子,真当冰释前嫌了?
严娇兰握着苏月生的手微微打颤,恨不得立刻掐死这个女子,苏筱竹自清醒后便说了缘故,天底下哪有这么莫名其妙的事,原本应该滴在这贱丫头身上的毒反过来,怎会不是亓墨做的手脚,这女子怎么总有种阴冷冷的鬼魅之气?
“抹了这良药,筱竹略有起色,亓小姐果真是名不虚传,不知道这药…”
严娇兰满心想将药弄到手,到时候整治这贱丫头不迟!
苏月生低低一笑,面上却有些为难,她当然知道严娇兰打的什么主意,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良药岂是随意能得到的。”
她把头一偏,目光飘向门外。
严娇兰的脸色由白转青,变了又变,良久,她才咬牙开口,挤出一丝笑容,“不知亓小姐可有什么要求?”
“要求?”苏月生冷笑一声,“墨儿怎么记得,夫人您从来都是向别人提要求的,墨儿可当不起。”
“呵呵,”严娇兰拉下脸面干笑几声,目光落在床榻上苏筱竹的身上,“既如此…还请亓小姐明示…”
苏月生冷冷瞥了眼严娇兰想要将自己碎尸万段的眼神,她这样高傲自大的人,如今对自己低头,事成之后恐怕变脸比翻书还快!
“苏夫人,墨儿要的也不多,不过是三千两黄金,堂堂苏府还是拿的出来的。”
“你!我苏府一向持家清廉,三千两黄金岂不是要断了我的根!”严娇兰拂袖拍桌,横眉怒眼。
“那苏夫人又凭什么认为墨儿会有这般好心肠?”
“母亲..”
床榻上传来苏筱竹微弱却痛苦的声音,严娇兰闭上眼睛,无可奈何地吐了口气,“好。”
“苏夫人果真明智,不过墨儿行医一向不喜欢人多,京安城这么多病人,您也不好意思独占着王大夫不放吧?”
言下之意已经十分明显,赶走王扶春,留她亓墨一人。
王扶春毕竟和韩依有关系,就算对自己再好,苏月生也不想多出麻烦,他是医者,苏筱竹身上任何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倒不如借严娇兰之手送走。
严娇兰略一沉思,点了点头,“好!”
“琴乐,拿来。”
苏月生转头朝身后唤道,琴乐立马将碗盏举至齐眉端上前来。
碗盖揭开,便是一阵药香入鼻,严娇兰皱了皱眉,抬手指着碗里,“这是什么?”
“苏姐姐的药粥。”
“药粥?”严娇兰拿起盘子上的调羹,拨动了几下,药切的很碎,看不出来是什么。
苏月生解释道,“我的药粉单治外伤,内外兼服,这毒才好的快!”
严娇兰依旧狐疑,她不是不知道苏筱竹中的是碧林粉和碧华露,唐门毒物,用这些就能就好?万一这粥里…
似是看穿她在想什么,苏月生素手拿起调羹,卷起袖角捞了一点送入嘴中,当着严娇兰的面吃了下去,随后浅浅一笑,“如此,夫人可信了?”
“怎会不信呢,”严娇兰亲眼看着药膳入嘴,眉头舒展开笑道,“亓小姐妙手神医,筱竹可算有救了!”
“来来,快扶小姐起来喝药粥。”
婢女强忍着心中的恶心,低头将药粥喂给苏筱竹。温热的粥入肚,苏筱竹腐烂的嘴紧贴着碗壁喝了起来,她已经好久没吃一顿饱餐,如今端来一碗药粥,味道虽比不上府上厨子,但入口却不会疼痛,反而有种绵软温和的感觉。
苏月生笑着看苏筱竹狼吞虎咽将药粥喝完,这药粥当然没有毒,她还不会蠢到毒死苏筱竹,更何况,让她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