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们柴家家大业大,犯得着巴巴捎着礼品,去贴区区一个侍郎的脸面吗?”
柴安不耐烦倚在椅子上,手中把弄着折扇发出啪哗声,态度嗤之以鼻。
柴久延面色涨红,胡髯气得发怵,一双精算的老眼又是愤怒又是无奈失望瞪着自己目中无人的儿子,良久只化作一声叹息。
手中举起的茶盏从半空中缓缓放回桌面,喃喃叹道,“当真是败家之子,吾柴久延辛劳半生,怎么就诞下你这么个逆子!”
“柴家虽然庞大根深,风光无限,但这都是你爹我走南闯北和官场江湖之人打下的交情!如今我们在天子脚下,更要看紧风向,那亓钟云自从遇刺,圣上体恤他,御赐之物如水源源不断往他府里涌,朝中谁不知道,陛下在宣告那些胆大刺杀之人,你们要刺的,是他皇上要护的!而且,那亓侍郎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孩儿明白了!”
柴安截断了他爹的话,倒也是个聪明人,立马想通利弊,“明日必定登门,这样一来亓侍郎今后如果受陛下重用,定然会有我们柴家一杯羹!”
柴久延掳着胡须,淡淡赞许看了眼儿子,关键时候还是有点脑子的。
琴乐守在墨竹轩门口冻得瑟瑟发抖。
“小姐!你怎么又这么晚回来啊!”
看到苏月生进了院门立马奔过去!一张小脸都快急哭了。
“好在夫人今日没有来找麻烦,我只搪塞您不舒服不去用饭便没事了。”
琴乐一阵后怕,现在已是戌时,若是小姐再没来,可要出去寻了,真是奇怪,小姐一点不似普通闺阁女子,从没安安分分过,哎。
“以后就不必再等我了,凡事我自由分寸。”苏月生淡淡吐出一句,抬脚便走了进去。
琴乐随她回到屋里,点上灯才发现苏月生面色苍白,“小姐···你”
“好了。”苏月生冷冷瞥过去,琴乐一想起昨晚的冷厉顿时住口。
“今日我不舒服歇下了,没什么事就不必通报我,明日便言我身子不适,不能去夫人那请安了。”苏月生草草布置了下去,忽又思及什么,“那只猫呢?”
“啊?哦,西宝啊,昨日里骨头折扭了,虽说是个畜生但看着怪可怜的,奴婢便替它简单包扎了下···小姐你不会怪我吧。”琴乐心有戚戚,一双眸子左右不安。
“这便好了,”苏月生仔细回想了昨日,那只猫爪敷在唇上的时候,身子就不那么痛了,毕竟是自己下手不分轻重,小家伙看着也可人怜爱,“你好生照顾它。”
“其实··小姐,”琴乐欲言又止,迎着苏月生审问的目光,只道了出来,“奴婢觉着西宝好像十分通人性,就像是··一个顽皮的孩子,说什么还会有些回应,奴婢···,哎,这怎么可能呢,小姐就当我没说过吧。”
琴乐觉得自己这话说出去都没人信,刚要退下。
“且慢!”苏月生略一沉吟,又想起今晚那个如玉少年,他的宠物··许是不同的,“不要亏待了它便是。”
这一夜,苏月生劳累一日,身子乏倦,夜风拂幔,沉沉睡去。
然而苏尚书府,满室灯火摇曳,一人徘徊门边,踱来踱去,时不时焦急抬头张望。
“有消息了吗!”苏环娘看着奔进来气喘吁吁的侍女青箬,急急扶住她问。
“有了有了,亓小姐已经回府了!”青箬高兴道。
苏环娘心中有如吃了颗定心丸,面上喜色满溢,抚着心口,“当真如此,太好了,太好了。”
“小姐今日忙不迭回来真是吓死奴婢了,”青箬回忆起当时看到苏环娘一脸菜色,冲回府上叫人,说了来龙去脉,顿觉万分后怕,“今后定不要如此,好歹也带些个仆从。若是老爷知道,我可就死定了!”
青箬是从小服侍苏环娘的,一边劝着,一边责怪自己没有陪在小姐身边,啜泣起来。
“好了好了,别哭了,今后再也不这般鲁莽便是。”
青箬似是想起什么,抬眸言道,“今日是何人如此大胆,小姐可曾报了身份?”
“这···,那人气势汹汹追来,何曾容我等报上身份,那般目中无人横行霸道!“苏月生一阵来气。
“小姐可曾知道是谁?”
“好像··姓柴···,”苏月生依稀听得手下们喊他柴少爷,只能冲着青箬摇摇头,表示只知道这么多。
“呀,竟是那崽子!当真放肆。”青箬一下便知是何人,“小姐你在闺中不问外事自是不知,那柴安如今可是街巷中出了名的霸王,根本不管言语一绑就上,好在您逃得快!”
青箬这下后怕不已,紧紧握住苏环娘的手。
“好了,我不想同那些个人再遇到,明日随我多带些人和滋补品去谢谢亓小姐,说来,都怪我。”
青箬已是知晓苏月生,那个容貌绝世,曾经一直甜甜唤她青箬姐姐的孩子,如今···竟然故去,才有小姐今日的失态,二人一时莫不伤心许久。
忽然一阵环佩之声响入院子,苏环娘抬头一看,竟是苏筱竹。
她来做什么?
“大姐,这般晚了你怎么还未歇下?闹哄哄得惹人!”苏筱竹晚间便听仆人说了苏环娘院中的事,更何况还牵扯到亓墨,决定来看看。
苏环娘冷冷看着面前骄横跋扈同父异母的妹妹,心中冷笑,月生死了,最和心意的便是苏筱竹,想到今日的决心,更不会令苏筱竹好过!
“我的院子与妹妹的隔了许远,难不成妹妹的耳朵专爱听些风声雨声,倒和街上嚼耳根子的妇人差不多。”
“你!”苏筱竹一时没反应过来从前一直和善温顺的大姐今日一反常态。
“我来这看看姐姐睡了的一片好心也有错吗?比不得谁夜里大呼小叫,不得安生!”苏筱竹不甘示弱回敬。
“既如此,妹妹可以回去了。”苏环娘转身,没再理会苏筱竹,偏头对青箬一语,“找了这么久,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言罢,晾着苏筱竹,自己回房了。
苏筱竹看着隐入灯火的身影,面色不悦,但也发作不得,毕竟苏环娘不比苏月生,她一直是父亲心尖上疼爱的女儿,就连哥哥苏德轩恐也没有她受宠。
还不是因为···那令母亲耿耿于怀,被苏月生克死的生母月娘,不过是个风月场中的风尘女子,偏偏是父亲挚爱。
苏筱竹细长的指甲抠进肉里,猛然冲着紧闭的房门喊,“还请姐姐今后不要这般不知仪态,随便拉着别人家小姐到处乱逛,败坏了苏府门面,更不要学什么风月街市中三教九流之物,我们可是正经人家!”
这话带着浓浓刺意,苏环娘背门而立,一手按住将要冲出去的青箬,神色凝重,按下心中被苏筱竹激起的愤怒,没有说什么。
“小姐!”
“你真是不知长进!”苏环娘呵斥了青箬,“明知道她是要激怒我失态,犯得着往坑里跳吗!”
青箬顿时住了嘴,刚刚那番话,若是平日里,小姐断容不得,二小姐不但骂了小姐不知检点仪态,有伤风化,还言及小姐生母的出身是个青楼女子,三教九流,当真是口不择言!
“她乱了脑子,难道我也要跟着她拌嘴?”苏环娘冷冷道来,美眸微眯,“青箬,你是从小随我的,亦是受不得有人侮辱娘,这些,我都记在心里。”
青箬定定望着自家小姐,觉得好像变了一个人。
“所以,我绝不会让苏筱竹好过,更不会失了分寸中了计,你身为我最信任的人,更要懂得万勿操之过急的道理,明白了吗?”
苏环娘语气渐渐低柔,看着忠心陪伴在身侧的婢女青箬,泪水悬在眼眶却迟迟未落,哭泣,是懦弱之人的选择!
屋外,苏筱竹见里头没有响动,只能拂袖而去,明日还要入宫,不必为苏环娘动气,一个没有母族的小姐,嫁出去,还不是任人鱼肉!
苏筱竹拂袖而回,一抹浅浅笑意爬上嘴角,明日,她还要去宫中准备一份礼物给亓家三小姐,亓墨!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那少女,会有一种惧怕感,苏筱竹对这涌起的想法感到愤怒,遂挥了挥头,怕什么,她可是广宁侯的亲外孙女!
夜色褪去,换上雪白的幕布,晴空湛蓝,院子里小丫头们撷花,端茶送水,今日又是一个好天气。
苏月生一早就起了,倒不是她不想睡,只是今日来了客人,带了好些礼物,按礼家眷们也要出去道谢客人。
“小姐,奴婢刚才去领梨花露时路过前院,看到好些奇珍异宝呢!”琴乐兴奋地一边替苏月生篦头一边眉飞色舞形容那气派场面。
“我倒是什么令你这般兴奋。”苏月生嗔道,随手挑了跟雪银流苏簪坠在髻上,“知道是谁么?”
“这··奴婢倒不清楚,似乎没什么官职,小姐你到时候不就知道了吗!”
琴乐飞快地拾掇好衣摆,打算跟着小姐去前厅。
“彩笺姐姐,快跟上罢。”
“欸——”
苏月生淡淡看了眼彩笺,那丫鬟依旧畏惧,行事稳重许多。
“走吧。”
穿花拂柳走过亭台楼阁,流觞曲水,进了折廊,便是前厅。
苏月生远远就瞧见好些朱红翠绿的礼品,暗道当真好手笔,但也明白这帮人的用意,如今父亲忠廉美名在朝,哪个不逮着机会巴结。
“哟,三丫头终于来了,柴公子,可巧,这就是老夫适才言的那救了命的小女啊!”
亓侍郎看着款款而入的苏月生,一张苍白的脸上浮上几分欣慰,直对着座下的柴安夸赞!
柴安同亓侍郎攀谈许久,一听这话,连忙转头看向门槛,这一看,当即惊得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