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忽然开口。
“妾身没有为难三妹妹的意思,更未曾招惹你,害我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加害墨儿呢。”
她抬起手,指着三姨娘,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你又不是不知道,墨儿若是有什么事,老爷该有多伤心啊。”
亓侍郎面色微讪,看向白氏的眼光柔和许多,“来人,将这婢女拉下去严加拷问!”
锦柳面色蹬变,“老爷饶命啊,奴婢真的没有做过什么啊···”。
锦柳被拖到门槛前,仍旧哭叫,恍惚中一丝目光和白氏相对。
苏月生心中澄明,这出戏当真有手段!
恐怕锦柳会受些皮外伤然后哭喊着招了,那这样,三姨娘残害她二人的罪名便坐实了,白氏也会洗脱嫌疑,反而勾起亓侍郎的内疚。
今后白玉明面上对待自己犹如亲母慈爱,背后定会找机会铲除自己,彻查身份。
思及此处,苏月生心中一动。
“父亲,墨儿有一事不明···”
白玉一惊,望向苏月生,这妖女又要玩什么把戏?
“今日女儿在马车上半昏半醒间,发现母亲似乎变了一张脸,突然质问我嫁妆藏在何处,女儿是又惊又怕,现在想来定是那帮贼人威逼母亲这么说的,可是为什么要问这个?···”
话语浅浅留下疑问,一堂人脸色皆便!
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反而作用异常,白玉和亓玉言的面容渐变苍白。
“你胡说什么!”白玉嚷道,转头向亓侍郎解释,“老爷···”
苏月生心中清明,白氏之所以要杀死亓墨,不仅是亓墨备受老爷疼爱,抢了亓玉言的势头。
更因为其生母是家中独女,在钱庄和院中留有不少私人嫁妆,如若她死了,不单单是院中的珍宝,还有娘家在钱庄的遗产都将归于亓府主母掌管,数目可观。
这些都是在亓墨房中,平日里留下的字迹想法推断而出,其实,那个死去的少女真的很可怜,就算有父亲疼爱,身在后院也是鞭长莫及,唯有烛花映纸,提笔抒写,将心中愤懑淋漓直白地写下。
亓墨不是笨,只是性子太过刚直却有些懦弱,很可笑,两种极端的感情在同一具躯壳上生根发芽,将一位年华如花的少女折磨到沦为家人欺侮、外人嘲笑的亡魂,苏月生一时有些飘忽怅然。
慌乱不安的辩解声拉回苏月生遥远的思绪,白氏苍白的脸急出几分血色,原本将要盖棺定论,一经苏月生言语就变了质。
“老爷,妾身并未有过这番话啊,定是墨儿听错了,等锦柳招了供,一切就自然大白!”
“是啊父亲,”此刻清美华丽的亓玉言也急了,这番话听在亓侍郎耳中一定会联想到母亲的不好,“母亲定然是冤枉的,不可轻易论断!”
亓侍郎冷哼一声,“那便随了你们的意,来人,把墨儿的侍女彩笺唤来。”
彩笺站在门槛,细小的手拉扯衣服,又慢慢抚平褶皱,步履稳稳走进来磕头。
“回老爷的话,辰时左右确实有锦柳姐姐过来传话,说是三姨娘有事相商。”
供词一模一样,亓侍郎也是审问不出什么,转头看了看苏月生,而白氏的眼底滑过些许赞赏,彩笺这丫头倒是机灵。
“彩笺,今日我确实是由你带路的,”苏月生不紧不慢开始。
“回小姐,那是锦柳姐姐说的,奴婢只是照办。”
彩笺不以为意,心中只是奇怪亓墨怎么又能逃回来。
“哦?照这么说,随意来了个丫鬟,你就能听从,而不是先考虑考虑主子的安全,那岂不是本末倒置,还是···没有把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
语调瞬间提高,色厉逼人。
彩笺一下被唬住了,什么时候小姐变成这样了,当下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庭院中交织传来棍棒捶打和锦柳虚假的辩解求饶声。
“父亲,女儿还有一个疑虑。”
亓侍郎愣了愣,今日墨儿怎么如此会打哑谜,点了点头默许。
苏月生莲步轻移,绕着彩笺打了个转,后者感到一阵寒意。
“您说,那帮三番两次掳走我的贼人,没有完成任务,会不会被处死呀?”
“依女儿看,就算他们完成了,也会被杀死,谁都知道,参与谋杀朝廷官员家眷是重罪,知晓主子秘密的仆从更会被除掉缄口,还会有什么申辩的余地呢,唉···”
亓侍郎闻之一笑,其实这个女儿懂得很多,并没有表面上那般愚笨。
跪在地上强装镇定的彩笺身体开始颤抖。
她不是傻子,刚才那番话含沙射影,也似醍醐灌顶,细细想来也没错,白氏在府中伸手遮天,捏死她一个丫鬟还不容易,亓墨没有被害死,白氏一定会想方设法把知情人全数解决,那时向谁求救?
原想着捏在自己手中的把柄,不过是变相的毒药。
可是,真的要说吗?
彩笺小脸上冒着冷汗,床上的白氏也看出了不对,好你个妖女,本想放你一马,却还和我作对。
“彩笺,我和你主仆多时,你对我的衷心我知道,刚才训你,不过是一时积愤,好了,父亲,这件事就这样吧,锦柳也怪可怜的,叫他们别打了。”
苏月生柳眉低垂,眉目顿时添了几分可怜、和顺之色,似乎不打算追究,又似乎对彩笺极其失望,那目光中竟有一种看死人的悲悯。
“我说,我说!”
彩笺失声叫了出来,那一刻她才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女,不同了,她起码比白氏更加可靠,更加··聪慧,遥不可及,不可招惹,似九天云雾,烟海虚无。
那双潋滟谭静,无双眼眸,像是要将人吸入一般,冰凉刺骨,不可捉摸。
“是夫人叫奴婢这么做的···”
“老爷,锦柳招供了!”
两处声音一同传来,撞击爆发,厅堂里的人无不面色变幻,惊讶于截然不同的供述!
苏月生听着突然闯进侍从的回禀,心中霎时明白,今日,是扳不倒白玉了!
她面色不变,这原本就不是急功近利的事情,要回到苏府报血海深仇,遥遥无期,但有时一想到环娘依然在府中受严娇兰暗藏的迫害,只能恨自己无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亓侍郎瘦长的脸猛然涨红,这个家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彩笺没料到锦柳被白氏安排在这时招供,一方面暗恨他来的不凑巧,一方面更不知如何解释,但至少,没有另白氏逃脱嫌疑,如今尘埃未落,她的小命,白氏不会轻易迫害而露了马脚。
“老爷,锦柳说了,她确实领命于三姨娘。”刚进来不知晓事态的侍从惨兮兮道。
“老爷,妾身真的没有啊!”三姨娘此刻万分无奈。
“是啊,父亲,说不定是屈打成招呢?”在一旁看好戏的亓玉燕此刻开口,她怎么会放过踩一脚白氏和亓玉言的好机会!
亓侍郎听罢,缓缓闭上眼睛,这几日真是太不太平了,他心中岂会不知白氏存的什么心思,只不过众口各词,没有证据。
早先白氏因为亓玉言的好名声被皇帝封了三品诰命夫人,若是轻易处罚,名不正言不顺,闹到公堂上去,更是丢尽自己脸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