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茶尚未喝完,巧云就气喘吁吁直奔西厢而来,一进屋子,就喊道,“夫人,老爷回来了,带了好多兵卒…”
“噤声”木艾怕她吵醒栓栓母子,连忙打断她,指了正房轻声说道,“别吵醒你们小姐,随我到前院看看吧。”
“是,夫人。”巧月低声应了,稳了稳心神,擦去脑额前的薄汗,随在主子身后出了院门。
主仆两人一路慢悠悠穿过花园,木艾甚至还在花圃里摘了朵百合捏在手里把玩。
开了角门走进院子,木艾就忍不住笑了,满地跪得都是灰色衣衫的兵卒,长枪扔在身边,各个额头贴服在地上,万般的虔诚惶恐。
欧阳正微微有些不自在的坐在一张圈椅上,身后站了辛巴和诚儿,两个小子正互相挤眉弄眼,不知在商量什么鬼主意。他
们三人的前边则跪了一个身着宝蓝锦缎长衫的胖子,圆滚滚的一张大脸,肥肉挤得双眼都只剩下一条缝儿了,也许是躬着身子不便喘气的关系,脸色有些憋闷的涨红,额前的汗水滴答,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又不敢开口,只得不时瞟上一眼那不远处吊在树上的女子。
木艾只觉惋惜,险些吐出来,印象里的魏秀才虽说不算俊朗,但也清逸温文的书生,可是两年多不见,除了那眉眼间还隐约遗留着的一丝旧貌,简直就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她微微怔愣之时,辛巴已经喊出了声,“妈妈,这些人闯进院子意图犯上谋反,都砍了吧。”
那些兵卒听得这话,立刻啰嗦成一片,心中恨不得把那几个守城门的同僚活活咬死,挨顿打就赶紧去治伤,非说什么贼寇入城,惹得他们一帮子人追到这里,才知道是场误会。人家哪是什么贼寇,明明就是动动手指就能要他们性命的大人物。具体多大他们是不知道,只是县令都跪在地上不敢啃声,他们这些小兵就更是连猜都不敢猜了。
木艾嗔怪的瞪了小儿一眼,开口说道,“百花律法宽仁,陛下英明,你身为皇子怎可如此刻薄,莫要玩笑,不知者不罪,放了他们出去吧。”
“是,妈妈。”辛巴原本也是吓唬这些兵卒的,听了妈妈发话,立刻撵他们出门,“都滚吧,以后睁大了眼睛巡逻值守,别贼寇抓不到,就知道欺负百姓。”
“是,谢皇子不杀之恩。”兵卒门捡的一条性命,狂喜的磕头谢恩,然后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院子里瞬间清静了下来。
欧阳走至木艾身边,微微皱眉说道,“我去县里转转,打探一下万剑山庄那边的消息。这里随你,有事就吩咐崔猛他们。”
木艾知道他不愿意掺合别人家的琐事,也不勉强他,笑道,“早去早回。”
欧阳点头,就要出门,辛巴和诚儿听得这几句话,笑嘻嘻嚷着要和爹爹同去,木艾嘱咐两句不要惹祸的话就送了他们一大两小出门。
木艾扭头看看脸色越显苍白的魏秀才,笑道,“这不是魏县令吗,怎么跪在地上,自己家人不必如此多礼。”
魏志贤扯过袖子抹了一把额前的汗水,声音微带惶恐的说道,“下官高谷县县令,给亲王殿下见礼。”说完,就一连磕了三个头。
木艾稳稳的受了,也没有伸手扶他的意思,慢慢坐到椅子上,笑道,“都说是自家人了,魏县令还这般客套做什么,倒是本王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进了你这后衙,绑了你的爱妾,魏县令不要见怪才好。”
魏志贤听得“爱妾”两字,心里狠狠打了个哆嗦,勉强笑道,“殿下说笑了,下官这后衙,您随便安顿,只要殿下住得舒适就好。嗯,下官与结发妻互相敬爱,并不曾纳妾,玉兰是下官买回的侍婢。”
“侍婢?”木艾眉稍一挑,瞟了一眼吊在树上的美人儿,笑道,“那就是下人了,都怪本王当年没有好好教导,栓栓这软性子一直改不了,总是狠不下心责打下人,把这些喜善登高踩低的东西惯得都没没个规矩了。本王先前一进院子就听得这侍婢在骂栓栓身前的贴身大丫鬟。这哪家的规矩,三等侍婢能随意打骂一等贴身丫鬟?当真是无法无天。来人啊”
“在,夫人。”崔猛几人立刻上前几步,躬身应下。
木艾一指那树下,说道,“这侍婢以下犯上,先抽三十鞭子以儆效尤。”
吊在树上的玉兰听得这话,立刻呜呜叫唤着,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绳索,可惜,她的双手被绑住,再挣扎也不过是悬在空中晃荡两下。
魏志贤看着崔猛已经抽出了鞭子,沾了凉水,马上就要向爱妾身上打去,心疼就盖过了恐惧,连忙喊道,“住手”
“怎么,魏县令,心疼这侍婢了?”木艾抚着左手的指甲,极悠闲的淡淡问道。
“不,不,亲王殿下有所不知,高谷县这里盛行教授女儿读书作画,这女子是下官赎买回来,特意给即将出世的女儿做西席的。”魏志贤心思百转,总算想出这么个借口来,毕竟木艾一行初到,也不了解高谷县的风俗习惯,就算她以后派人去打探,那些乡绅也都与自己交好,派人事先送个信,统一口径就好。
木艾听他当真恬不知耻的说出,要ji女给女儿做西席的话,怒极反笑,“好,好你个魏县令,居然敢欺本王初到不懂实情,你当天下人都和你一般愚蠢不成,别说整个百花,就是走遍天下,也找不出请ji女当西席教授自家女儿的人家,难道想要女儿长大,也去做那娼ji不成?”
“不,不,殿下误会了,下官只是要玉兰教授小女琴棋书画。”
“行了,你也别费尽心思诡辩了,本王明言告诉你,今日来就是给栓栓撑腰做主的。”
木艾从空间翻出那张议亲当日立下的契约,啪得一声拍在小几上,怒道,“你当日立下契约,只要栓栓给你们魏家生下血脉,你就终生不得纳妾。可是如今,你即将有两子傍身,居然违背契约买了这娼ji回来,你当我木仙府是好欺的不成”
魏志贤对于当日立了什么契约,可是清清楚楚,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一直对府衙众人声称玉兰是西席,并不曾明言是妾室,此时正好借此狡辩,“殿下息怒,当日下官确实立契约不得纳妾,可是如今下官买回的只是个西席,并不是妾室,这府里还是只有臣妻一位主母。”
木艾半点儿没有错过,他眼底的一丝得意和庆幸,心中更是恨极,冷笑道,“本王真是浪费口舌,跟你这么一个负心汉有何道理可讲。既然你嫌弃栓栓粗笨,不如这娼ji懂书画,栓栓也深恨你与娼ji苟且,那好,今日本王做主,为你们夫妻和离。”
“和离”魏志贤惊叫出声,虽然他嫌弃栓栓不懂风情,不会吟诗作画,但毕竟是生有子女的发妻,而且今时今日以木仙府的势力,对他以后的仕途可谓帮助甚大,怎么能轻易丢开?
“不,殿下息怒,下官一家和美度日,不能和离。”
“和美?你口中的和美就是日日与青楼鬼混,扔下妻儿在家,还是任凭新欢把结发妻气得滑胎,撵走奶娘,让幼子饿得哭闹不休?亏你说的出口”木艾狠狠拍了桌子,“你既然违背契约在先,就应该知道会有这一日,你不离也得离,这由不得你”
魏志贤一听这话也急了,大声喊道,“殿下强行拆散下官一家,太过跋扈霸道,就不怕天下人指责”
木艾忍不住冷笑出声,“强行?魏县令你恐怕多心了,和离是栓栓提出来的,本王只是替她传个话儿,助她脱离苦海,如此而已。”
魏志贤半点没有想到,平日只知掉眼泪的妻子会提出和离,一时傻在那里,不知如何反应。
木艾瞟了他一眼,又说道,“你们夫妻和离,栓栓除了嫁妆,其余家财都不要,孩子也还是你们魏家的血脉,只是未免他们没有亲娘在身边受苦,所以,我们要带走抚养,十八岁时再送他们到你身边认祖归宗。”
“不行,我不和离,我要去亲口问问,这是不是她的主意…”魏志贤爬起来就想往后院跑,被崔猛几个一把抓住,半步动弹不得。
木艾嗤笑出声,“跟你说一声是规矩,但是离不离可由不得你决定。”
“巧云,拿笔墨来”巧云小跑着进了西厢的书房,很快拿了笔墨出来,铺在小几上,木艾亲自动笔写了两份和离书,笑道,“魏县令签上名字吧”
“你们这是强逼休妻,犯了百花律…”魏志贤身子被制住,心中恼怒,惊慌之下把百花律都搬了出来。
“本王自问从未以势压人,今日说不得为了妹妹,只好如此行事了。不过,有你当日立下的契约在,告到陛下那里,你也赢不了。还是签了吧,别闹到最后连官都丢了。”
吊在树上的玉兰却是欢喜万分,就连胳膊上的坠痛也不觉难以忍受了,如果当家主母离了这里,她只要稍稍用些手段,就能摇身一变,成为这后衙的主子,这可是天大的喜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