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巴一见他们的样子,一直微微提着的心就放了下来,果然这令牌如同父皇说的一般好用,他往旁边挪了几步,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妈妈,然后低声说道,“妈妈,对不起,嗯,这是临走时,父皇给孩儿的,当时孩儿发了誓,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孩儿不是有意要瞒着妈妈的。”
木艾摸摸他的头,“傻小子,做人要讲信用,既然发誓不告诉任何人,当然也包括妈妈了。而且妈妈很高兴,有了这牌子,事情好办多了。”
辛巴听得妈妈没有责怪他的意思,立刻笑咧了嘴,把牌子塞到妈妈手里,“妈妈,父皇说这牌子有权把三品官下狱,还能杀些小官儿,孩儿当时以为用不到,没有仔细记下。”
木艾点点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苗壮等人,淡淡一笑,别有深意的说道,“有用的话,记住一句就够了。是不是啊,苗大人?”
苗壮又哆嗦了一下,连忙说道,“是,是,殿下所言极是。”
“那现在能开仓放粮了吗?”木艾语气依旧是淡淡的,但是,落在苗壮等人耳里却只觉冻得他们直掉冰渣。
“能,能,下官立刻就让人去开仓。”
辛巴笑着拉了妈妈的手说道,“孩儿听说官仓修的很大,妈妈带孩儿去走走,好不好?”
木艾知道小儿子是担心这些官员耍再耍什么手段,倒是很高兴小儿子长了心眼儿,于是点头应允,对那苗壮说道,“苗大人,不介意本王去官仓看看吧?”
“不介意,不介意,殿下请随下官来。”苗壮心里此时万般庆幸,他每年都只敢卖一半官粮,如今这样的情势之下,也有个可以转圜的余地。他是答应痛快了,但是身后的属官们可就彻底黑了脸。
府尹在官粮一事上,年年都能搂到万两白银,他们这些人看着,怎会不眼红,要知道府尹吃肉,他们怎么也要混碗汤喝,上行下效的结果就是,仓中并不像府尹大人心中所知那般还有一半储粮。
他们心里惶恐,但是官职卑微,又无借口上前阻拦,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木艾的马车和苗壮的官轿走远,然后心里揣着万般忐忑,祈祷着那马车坏掉,或者突然天降大雨,阻了众人的路,他们也好有个去求米商援手的机会。
可惜,天神显然没有听到他们的话,那离府衙只有一箭之地的官仓很快就到了。
看守门房的老军卒正睡的香甜,突然被人叫醒,见到众多官员,吓得是脸色煞白,扭头就跑到里面叫了一群护仓兵卒出来。
兵卒门一同用力,推开了那两扇厚厚的松木大门,然后一脸忐忑的站在门侧。
木艾下了车,和辛巴一起由苗壮引着进了大门,入眼就见里面一趟趟的排房,比平常房屋略有不同,皆是高门大窗,便于通风换气之用,不远处的角落里,还挂着不少水桶和铁锨,应该是防备走水之时方便拿取。
苗壮瞟了一眼后面四排房子,心里有些发虚,但是看见前面四座,脸色又镇定许多,想来这仙夫人和五皇子顶多看上一两座就罢了,剩下那几趟房的亏空,找几个米商挪借一些就添上了,只要瞒过今日,他保住了这蓉城府尹的位子,就没有哪个米店敢不给他这面子。
想到这里他伸手指了那些护仓兵卒的小管带,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快开了这第一仓,让亲王殿下仔细看看,咱们蓉城的米粮也算得百花第一好了。”
那小管带对这仓中之事是最清楚不过了,听见府尹大人如此说,心里惊惧更多三分,哆嗦着不肯上前,孔喜看出异样,一把拉着他走到门边,呵斥道,“亲王殿下在此,怎容你拖拉,速速开门!”
那小管带偷偷看了一眼苗府尹等人,见他们并无示意,就在孔喜的虎视眈眈之下取了腰上的钥匙串,慢慢腾腾翻来翻去,似乎是记不清那把能开眼前的锁了。
苗壮这时也似乎觉出事情有些不对,想要开口阻拦,却被木艾拉着问些蓉城的风土人情,一时间也无暇理会了。
可怜那小管带磨蹭到最后,终于拿出了钥匙,哭丧着脸,捅开门上的黄铜大锁。
孔喜三两下抽下锁头,一伸手推开那门,吱呀呀的声音直刺众人耳膜,显见门轴多日不曾上油,门扇砸在两侧墙上,又磕落一阵灰雾,孔喜伸手扇了两下,再向里看去,没有想象中的粮袋高堆,居然是空空一片。
他立刻回身说道,“殿下,里面没有米粮。”
木艾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没有米粮?那城外的过万灾民要怎么办,难道继续吃青草树叶?
她几步上了台阶,向里望去,果然,徒有四壁的空空大屋一间,地上放着原木方子钉成的支架,有些已经被虫子蛀过了,留下一堆木屑,房梁上挂着长长的灰串儿,这一些都告诉所有明眼人,这房子已经空了很长一段时日了。
苗府尹脸上的肥肉猛然抖动起来,眼珠子里恨不得能喷出火来,怪不得刚才那几个属官脸色如此之坏,原来是他们也动了官仓!
木艾指了那空空如也的房间,冷声问道,“苗府尹,你倒是说说,米粮都哪里去了?城外的万余灾民要怎么办?”
苗府尹嘴唇哆嗦着,抹去一把头上的汗珠儿,勉强辩解道,“殿下…殿下息怒,下官…下官也不知这米粮都去了何处?请殿下宽限下官几日,下官定当把事情调查清楚。”
“宽限几日?苗大人说的好轻松,那城外的灾民这几日要怎么活,把你这堆肥油煮吃了也不够!”木艾想起出来时,那些灾民热切的目光,现在米粮无影无踪,她回去要如何交代?
辛巴带着孔喜顺着甬路,一排排走下去,最后打开了所有的房子,然后跑回来说道,“妈妈,后面的房子里也是一粒米都没有。”
木艾只觉一阵头晕,瞬间心思百转,如果那些灾民知道因为贪官黑心,官仓里没有储备米粮,他们的希望全部破灭,会不会生出什么乱子来。如今之计,说不得要在城中各米店购置米粮,运出城去继续施粥,然后再派人去花都报信。但是,这些贪官不惩处一二,实在有些难平民愤,就是她自己都恨不得杀了他们,居然连百姓的救命粮都能贪,当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想到这里,她轻轻推开扶着她手臂的小安和辛巴,伸手举了那赤金令牌,说道,“蓉城府尹苗壮,监管不利,致使官仓粒米皆无,无法赈济灾民,现剥夺其府尹官职,下狱关押,家中财物充公,购得米粮安民。本王即刻修书上奏陛下,以侯陛下明旨。”
院中众人扑通通跪倒一片,冲着那金牌低头俯首,那几个后赶到的参事同知,见到四敞大开的仓子,听了那句下狱关押,立刻吓得软倒在门口处。
木艾看了看他们,又加了几句,“其余人等,如若能够及时悔改,补回仓中存米,本王定会代其向陛下求情,罪责减半。”
那几个参事同知半晌才反应过来,这话是对他们说的,他们立刻起身就跑了出去,甚至连礼都来不及行,疯了一般向各个熟悉的米商之家奔去,生恐补不上那些亏空的米粮,被同样下狱抄家。
苗壮被孔喜几人用粗绳绑缚在地,发出杀猪一样的喊叫声,他知道今日是彻底完了,如果单是下狱他还不怕,毕竟朝中他也有几个故旧在,加上魏公子那边还连着魏丞相,他们就算为了不被牵连也会尽力保他一命,但是,抄末家财一事却动了他的死穴,书房暗格里那些账册和书信,只要被搜到了,自己就是有九条命都不够杀的。
“殿下开恩啊,下官是冤枉的,殿下开恩啊,下官是魏…”
木艾听他如此喊叫,不想他说出更多,给孔喜使了个眼色,孔喜立刻上前一个手刀砍在苗壮的后脑上,让他立刻没了声音。
木艾扫了一眼院中噤若寒蚕一般的众人,微微皱眉思虑片刻,挥手唤来孔喜,低声吩咐道,“派人回去找欧阳师傅,要他派几个稳重可靠之人过来,这苗府尹在狱里必须由咱们的人看守,不能出一点意外。另外,去抄没苗府时,你亲自监督那些府兵,不可伤及苗府家眷,只要金银细软和米粮,如果能搜到账册一类的证据更好,事后,前后门都派咱们的人看守。所有细软都折成银钱,在城中购粮,小安留下给你做个副手,账目一定要记清。”
孔喜猜到自家主母是担心有人从中生事,所以应道,“是,夫人,小人明白。”然后就安排陆云赶紧回营地报信儿,他则亲自持了金牌带人押着苗壮下狱,抄家。
木艾轻轻叹了口气,带着辛巴重新登车出了官仓,绕过两条偏街就到了食为天的店门前,丰收跳下马,飞跑进去通报,片刻之后,早已等待多时的木十七等人就小跑出来跪倒,木艾虚扶了他们起来,淡淡一笑,“自家人,不必多礼。”
木十七看出夫人面色有些疲惫,连忙引了她和小主子进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