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村人虽然厌恶李生不孝,但是人死恩怨消,只得叹了两声,李大爷爷、连富,几个后生,连同郭淮一起去了那峭壁下,因为天气炎热,李生的尸体已经腐烂了小半儿了,实在有些惨不忍睹。抬头看看那峭壁和尸体四周的碎石块,在想想那晚老太太的样子,谁都不难猜出,一定是李生自觉闯下大祸,慌乱逃跑之时,失足掉下悬崖摔死的。
按照老辈传下的规矩,这样的死法算是横死,是没有资格进祖坟的,况且李生还背着不孝的名声,于是李大爷爷和郭淮几人一商量,派人回了村里,背了一些纸钱香烛,一卷草席,草草把尸体一卷,就地埋在了峭壁下,简单祭祀一番,连两个时辰都没用上,就给李生可悲可恨的人生画上了句点。
金老二父子几个还嚷着李生既然死了,父债子偿,他们要找李生后人要债。李家村众人本来心里就发堵,因为这赌债,气死了老太太,摔死了儿子,着实太过悲惨。李生再不好,也是他们李家村的人,怎么可能让外村人这般嚣张。
连富给几个后生使了眼色,趁着金老二父子几人不防备,突然跳起来就是一顿胖揍,打得几个杀猪一样嚎叫。最后,他们服了软说道,他们是因为从一个媒婆那里听说,李生有个女儿,嫁妆十分丰厚,谁能娶到家时,就会一辈子吃穿不愁,所以,才联手抽了老千,骗李生欠下了银子,逼迫他用女儿抵债。
听到这些话,李家村人更气愤了,又重重踹了几十脚,才停歇下来。莫家湾的村民因为平日里也十分厌恶这游手好闲的一家子,所以,都只不疼不痒的劝上两句,并没有人上前拉架。
郭淮拉过连富,塞给他一只五两重的银锞子,冲着那皱着眉头的莫家湾村长莫刚点点头。
连富可是个机灵的,连忙挤了过去,把莫刚拉到一边儿,低声客套了两句,然后悄悄的把银子塞了过去。
莫刚捏着手里的大块银子,乐得眉毛都快立起来了,等李家村众人停了手之后,装出一副极公正的样子说道,“要说,今日发生这样的事,是我们两村乡亲谁都不想看到的。这金老二一家,你们也教训过了,这事就揭过不提了。以后这李兄弟的坟头儿,我会跟村里人说,时常看护些,不会让人糟践就是。李老爷子,你看呢?”
李大爷爷也觉得差不多了,于是点点头,又说了两句客套话,约好哪日闲了一起喝酒,两方人就都散了。
木艾和栓栓累了三日,哭了三日,水米又进得极少,面色都有些不好,此时正端着小碗喝粥,听郭淮一说,李生死得如此之惨,栓栓立刻就昏过去了。
虽然她心时深恨李生,恨他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而且还拿她还赌债,气死了奶奶。但是,那毕竟是她的父亲,如今奶奶刚去世,父亲也横死了,这世上当真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当然,虎子在她心里是顾氏生的,是不算她的弟弟的。
木艾抱着栓栓,掐她的人中,又喂她喝了一杯泉水,柔声劝道:“栓栓,你还有姐姐。”
栓栓眼神空洞,足足沉默了好半晌,才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死死抱着木艾的脖子不放。
木艾也跟着抹眼泪,当初,爷爷奶奶去世时,自己也是这般万念俱灰,恨不得,也跟着爷爷奶奶去了才好。可是,再伤心,再难过都要活下去啊。
她这边正安慰着栓栓,那边,西院里,唐家祖孙几人也坐在大厅里商量了起来。
唐财坐在主位上,喝着徐婶泡的新茶,翘着脚,自在享受极了,眯着眼睛看了看外面宽敞的大院子,又看了看旁边愁眉苦脸的大哥,说道,“大哥,你就不要犹豫了,大姐去了,咱外甥也没了,留下一儿一女,年纪都小,咱们怎么也要帮衬一二……”
唐发不赞同的声音打断的他的话,“二弟,你这话说的好糊涂,大姐和外甥是不在了,可是,两个侄孙是人家李家的人,咱们平日里多帮衬一些就好,怎么能搬过来住人家的院子呢。”
“什么叫人家的院子,这是在姐留下的,我们兄弟当然有权利住在这,再说了,咱们不是也为了照料两个侄孙嘛。”
“这事不用咱忧心,两个孩子有人照料,隔壁那们夫人是大姐的干孙女,这几年大姐都是她在照料,以后她也不会不管的。”
唐财重重一拍桌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道,“大哥,你怎么这么糊涂,这院子给谁也不能给她一个外姓女子啊。不行,我要过去探探口风。”
唐发起身想拦他,可是唐财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怎么可能听他劝。几个儿孙,虽然也觉得不妥,但是,看看这个宽敞漂亮的大院子,又有些犹豫了。
木艾刚劝着栓栓睡下了,让春分扶着回了正房,几个孩子都老老实实在写字,见到妈妈进来,都围了过来。辛巴端茶水,诚儿拿点心,幸儿就伸出小手,在妈妈肩上揉来揉去,可爱的样子,让木艾忍不住挨个亲了一下。
大禹和涛儿看出妈妈脸色不好,十分疲累,就张罗着带着几个弟弟妹妹出去玩儿,可是几个小的,已经好久没有跟妈妈亲近了,都舍不得离开。木艾摆摆手,示意大禹和涛儿也坐过来,然后揽着他们温声问话,问问几个孩子,这几日都在做些什么,吃了什么。几个小的,叽叽喳喳跟妈妈报告着,什么抄写故事,做算术了,还在树屋里架了个小书架了。
木艾也不嫌他们吵闹,微笑听着,偶尔还夸赞上几句。母子几个正说笑的开心,夏至就来报说,西院的二舅老爷来访。
木艾挑挑眉头,这几个老太太的娘家人,出殡后没有赶回唐家堡去,她就知道,他们一定打了什么主意,可是她这几日折腾的实在是累极了,索性就当看不见了,这不他们自动送上门了。
“夏至,去问问他有什么事情?如果他不肯说,就不必理会了。”
“是,夫人。”夏至转身出了门,不到半刻钟就回来了,脸色极古怪,甚至带了一丝鄙夷。
“回夫人,二舅老爷,本来坚持要进来见您,我说天色将晚,十分不便。他才支支吾吾说为了照料虎子少你和栓栓小姐,他们两家以后要搬过来住。”
木艾挑挑眉,她原本还以为这老头儿会有些什么心眼儿,没想到,居然贪婪得这么直接。如果,他们以栓栓和虎子没有亲人在世为借口,把两人接过去抚养,过上一年半载,再说生活困顿,为栓栓筹措嫁妆没有银钱之类,卖了院子和几亩薄田,岂不是轻易把老太太的家产谋划到手了。
如今这般直接的雀占鸠巢,谁还看不出他们的狼子野心啊。
木艾揉揉眉头,栓栓是她的妹妹,而且当初答应老太太要照料她,为她选户好人家。有她在,老太太的这点家底,栓栓不要也罢,但是,还有一个虎子在呢那可是老太太的正牌孙子,她又不准备连着他一起照料。所以,将来他势必要离开李家村,这院子和田产就是他的遣散费了。
此时当然是不能让人霸占了的,“夏到,再去告诉舅二老爷,两个孩子不劳他费心照料,让他早些歇息,明日早些回家去吧。”
“是,夫人。”夏至知道夫人是不耐烦应付他们,让他们早些滚收了。其实,老太太丧礼时,自家夫人和小姐,太过伤心没有看到,那个二舅老爷就是个吃货,除了第一日昏厥过去几次,后几日向简直就是饿死鬼托生,顿顿都要吃下三四个大馒头去,比年轻后生都能吃,哪像是为了姐姨去世而悲伤的人啊。
如今老太太都过了头七了,他们还赖在这不走,谁看不出他们的目的啊。这样没良心的人早就该撵走了,于是脆生生的答应下来,跑了出去。
木艾一边继续和孩子们说着话,一边把心神扩出去,远远就看见,夏至掐着腰,气愤的在说些什么而唐财也跳着脚,指天对地的不知道在骂些什么,虽然她听不到,但是,也能感觉到十分热闹。
收回心神,把灵力运到耳朵上,果然,两个人的对话,隐隐传了过来,“她就是要贪我姐姐的院子,有我在一日,她也别想得逞。”
“哟,二舅老爷被揭穿心思,恼羞成怒了。我们夫人家大业大,可看不上这小院子,至于谁想贪,谁心里有数啊。”
“你……你……”唐财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最后发狠道:“好,明日我就进城去告状,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姐姐是怎么死的,你们那个小寡妇害了我姐姐我外甥还想霸占我姐姐的家产,你让她等着下大狱吧。”
夏到想回嘴,又觉得告状是件大事,怕给自家夫人惹了麻烦,于是,也不理他转身回去了。
唐财隔着木门听见她走了,还以为她怕了,昂着脑袋,如同打了胜仗的将军般,得间洋洋的回了正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