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第二卷牧野藏狼结束,后来又会发生什么,且听我慢慢分解吧。但在这之前,不妨先讲些其他事,以念缤纷。
天眼只有一个,有人得了它也就意味着另外一个人要失去。但这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那个三千年一往生的预言。它就那样为众人所议地摆在那里,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初得它时也从曾未听说谁因此遭了祸患。三千年很长,长到足以磨乱人的心智,长到足以改变一个人的性格,纵使他曾经多么的骁勇凭凌,一往无前。
但是仔细想来,其实并不是时间改变了他,而是他自己。是害怕失去,是想要一直占有下去的贪念。生贪念便生了心魔,生心魔也便生了阴恶。于是,他不再具备持有天眼的资格,它抛弃了他。某一天的大庭广众之下,天眼毫无征兆地从他额头上钻出,没有理会他的痛苦,更不在意他的嘶吼,就那样如流星一般消失不见了。
失去天眼的一刻,血从他额头上喷出来,皮开肉绽一片狼狈。他慌了神,他想要伸手去护、去阻挡,但是又失了主意不知所措。众人本想上前帮他,却终因畏惧而驻足观望。好一阵,他才得以缓和过来,失神的双目再次聚焦看清眼前。但他什么都没有做,就那样愣在原地一动不动。许久,他盯着身前这一滩血,由惊讶变成失神,又由失神猛然变成了难以遏制的愤怒。他的气息变了,顷刻间迸发出的乖戾震吓到了所有人。
白云鄂博的人们还是一如往常地生活着,上班探矿下班等车好不规律。日暮之后,有的三三两两回另一边那盘山坡上的家,有的则选择趁夜赶回市区,和等在灯下的亲人团聚。
从市区过来的出租车其实不多,一来大家已经习惯拼私家车,二来山高道远也没有几个人愿意跑。但说是这么说,只要客人钱给的到位,没有什么愿不愿意的,更何况不多归不多也并不是没有,一来二去总会碰到临时有事要着急回去的。
天已经黑的差不多了,扫过去一看,这石涴大桥的桥边上,一不留神就只剩了自己这一辆出租车。我们那位熟悉的谢顶大叔幽幽转过头,忍不住叹气起来:难道今晚自己要空车回去了?好亏呀……他默念一声,抬手继续拍着那一直不怎么灵光,有一阵儿没一阵儿的收音机。
然而就在这时,车门忽然一开,一个小小的身影灵巧闪了进来。大叔赶忙抬头,开心地朝后视镜望过去。只见后座上坐着个小姑娘,两眼一副天真,一眨一眨的。她约摸十一二岁的样子,头发长长的竟然用树枝打了个结,穿的衣服颇为老旧,明显比自己身材大了好多号。而最让人惊讶的,是她皮肤异常的好,夸张点讲几乎是白里能透着微光那种。
“呃……小姑娘你这是要去哪儿呀?”
“嗯,去哪儿呢……师傅,这附近哪里人最多呀?”
“最多?这问题问的,当时市区人最多了。”
“哦,那就去市区吧!”
大叔有些惊讶这小妹子的反应,她是没出过白云么,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而且她又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自己说话,好不混乱。可回过头想想,毕竟来的都是客,何况自己什么没见过,于是二话不说发动了车子。
“小姑娘,到了市区有人接你么?”
“嗯……有是有,不过是我去找他。”
“那就行,小姑娘怎么称呼?”
“对哎,叫什么呢……白云鄂博……境北之宁……云……云北宁!大叔,你就叫我云北宁吧!”
……
成年人看到小孩子干仗,有个特别嫌弃的词汇叫“狗打架”,泛指一些低端的动作以及幼稚的情绪。这种嘲讽的另一层潜台词,讲这话的人是个行家。
从她的反应猜过去,也许在看到我和那蛇妖的一来一去之后,远远坐在学校护栏上的姑娘就是这种情绪吧。我没有发现她,我们所有人都没有发现她。她就那样悠哉悠哉的,高高坐在角落的栏杆上,吹着风,抖着腿,哼着歌,嚼着口香糖,一脸不以为然地观赏面前这一片光怪陆离,杀滑躲闪。
好一阵,许是她看够了,身体轻轻一跃跳到了学校外面,随后一个转身,抬起手一边摸着护栏,一边哼着小曲朝学校后墙的小路走了出去。她的指头,很细很精致的样子,摸的一格一格栏杆发出悦耳的“哒哒”声。然而下一刻,不带一丝气息的变化,她那手幻化成了一只兽爪,柔软的指头被长长的指甲取代,触碰栏杆之后,一根根拇指粗的铁杆应声被切了开来,一小段一小段地落回地面,乒乒叮叮。转眼之后,她那兽爪又在不经意间化回人手,一如刚才柔软地触摸过去,“哒哒”消失在了黑暗里。
虽然变化只在倏忽之间,虽然只有一只手,但仍可以看出那兽爪的毛发是苍白色的。
一只来自狐狸的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