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担心怎么干掉这条成了精的蜈蚣,我担心的,是干掉它之后,这么大个儿的尸体怎么处理:毕竟不能吓到附近的人,让堂堂锦白湿地一不留神成了“蜈蚣精”湿地。所以自打见到它开始,我就一直在寻思怎么收尾。说实话,狼那样切成块儿不失为一个办法,要再切得碎一些完全可以就地推进坑里埋掉。但是这么做问题有二,首先,地底已经被这大虫挖的四通八达,埋不好的话一旦尸体腐烂,没几天味道就会窜出来。等到那个时候,大伙就不是吃开河鱼,而是吃开河乌鸦,开河苍蝇了。再一个,这么干着实是件体力活,而且想必我两谁也不愿意明天沾着一身腥臭黏去上课。然后如果用狐火烧,那问题就更多了。我不知道烤蜈蚣什么味道,但大半夜的户外烧烤,还是架这么大个东西,别说隔壁村子,恐怕连河对岸那些村子都能看的真真儿,闻的透透的。所以无奈之下,我才想到借黄河这条野路子。
我丢下狼,吸引着大虫向一边跑去,眼见它上钩,继而调整路线正面迎了上去。画面里,它这次没有急着张开大嘴来咬我,而是挺着身子立起来,用躯干上的刺足发起攻击。由于没有护甲一类的抵挡,一来一去我始终以躲闪为主,并盘算着利用空档跳起来去攻击它的头部。可谁料这大家伙见自己的小腿儿屡屡扑空,猛然一个回转,身上刺足立刻好似两列刀片一般向我划了过来。我甚是意外,急忙一边抬胳膊抵挡,一边忍痛大力向后跳开。胳膊和晚一步收回去的小腿,顷刻间被刮花。
不等我抱怨,上方的大脑袋已然猛咬了下来,我暗叫不好,赶忙侧身回转,同时收腿到胸前,在它钳住我的一瞬间,两脚奋力向身侧蹬去,卡在了大虫“牙根儿”附近的位置。那一刻之后的情形很奇怪,这货因为腿儿太短刺不到我,又吃不到我,只能一边甩着两条触须向我抽来,一边摆动脑袋想把我晃下去。我则尴尬于它的嘴距太大,而自己又不擅长劈叉,否则的话一个一字马下去,完全能把这畜生的一对毒牙崩掉。其实我也想走,可某种意义上讲,我被卡在那里了。于是画面里,我一边低头躲过大虫挥来的触须,一边和面前这双大眼睛对视起来,没几下功夫,它嘴里的口水、脚上毒牙喷出来的毒液就溅了我一身。
嫌弃中正要骂娘,不经意间,我注意到这畜生的嘴巴深处,有一根长长的东西扎在那里,埋很深的样子。心中顿时一个“咯噔”,我赶忙定睛看过去。终于在确认一刻,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没错,是刘老爷子的泥扎儿。我脑海空白了一下,接着里面出奇的安静,接着暗流喷涌,杀心犯了出来。
上牙咬下牙,我猛然间收腿,身子一斜用大腿根夹住这畜生一颗毒牙,然后使出混身力气疯也似地扭转将其反向连根拔了出去。只听它立即怪哼一声,慌乱着用另外一颗刺来。我回身徒手接住毒牙下沿,借势收身并发力跃起。然后就那样在它两只大眼睛的注视下,面无表情地双脚落下,跺断了它最后一颗牙。
失去了两颗吃饭用的家伙事儿,这大虫痛苦地挺直身子晃来晃去,嘴里的毒液恣意喷洒、流了一地。这种完全忘我地沉溺在疼痛中着实很危险,因为它不再顾及敌人还在,那个已心灰意冷不再留半点情面的敌人。于是,就在大虫仰天呻吟的时候,我瞅准时机奋力奔出,脚蹬地低空跃起,祭出狐火扎进这畜生嘴里,又继而从脑袋另一端破了出来。一时间,狐火、残败四散,胜负已分。我落地并摩擦出好远,低着头满眼失落地站了起来。
握着手中泥扎儿,我将它从身后挥到胸前,回转着甩掉粘在上面的腥黄,然后径自插进了脚旁的滩土里。泥扎儿握柄处的麻绳上,依稀还留着殷红的血迹,人类的血迹。
“……今天哥哥我就用老爷子的遗物,了结你这个畜生。”
画面里,这条脑袋上开了洞的大虫,仰天躺在地上,半天没有动静。我看在眼里,深知这次不会再中计,于是燃出狐火正中它肚皮砸了下去。它自知腹软吃紧,一个打挺翻了过来,颠来倒去地踱在那里,撞到附近滩土的巨石也不自知。然而下一刻,它好像终于感知到我的位置,东倒西歪一个猛子冲了过来。看着那架势我终于明白,某种程度上这蜈蚣已经死了,只是它的身体还“心”有不甘,还在本能地抗拒和挣扎……我在它扑到近前的一刻跳开,眼下,这畜生的攻击完全没了章法,不过旋转、撕咬和喷洒毒液反倒犀利了很多,不再有丝毫保留和迟疑。
怎么停掉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
一般的理解,是由里向外,陀螺在切向方向上的速度由零依次到最大,所以只要按住陀螺的中心,它就会慢慢停下来。不过,还有一种更简单的做法:直接用板儿砖呼上去砸停它。与此同理,面前这大虫在旋转移动的过程中,为保持重心平稳,头上的两根触须始终不自觉地朝天直立,没有参与运动。
于是我若有所悟地冲过去,跃起避开那排排飞来的刺足,两手奋力抓住大虫触须的根部横着飞出,借巨大的惯性和冲力将其后仰着重重摔在地上。然后不等它反曲着用刺足刺来,我拖着它一道,快步跳进了身旁那个离河最近的大洞中。临消失前,我朝不远处刚完事不久,正盯着我看的狼大喊,
“狼,破冰!”
得令的他想必也看出我要做什么,于是飞也似的奔上河冰,一边滑行,一边活动活动好转一些的双手,在接近河中央的时候,伸爪附在了冰面之上。只听河冰立刻“呲啦”锐响,花拉拉的冰碴飞旋遍洒起来。狼如此这般的俯身穿梭在冰面上,滑行间切下一个大大的圆,然后又贯穿着划了一个十字。
下一刻,一声闷响后,紫火汹涌中,那蜈蚣应声从洞里被喷了出来,我双手附在最底下,用狐火包裹住周身,全然不理那颗大脑袋已然被我烧的半焦。飞到最高处滞空之际,我瞅准目标,抓住大虫触须甩身将其扔了过去,然后伸手接过狼掷来的泥扎儿,一个回转跟上去。疯也似地端着老爷子的宝贝刺进它双眼,带着这畜生一道撞向冰面,撞进了河中。
由于温度的关系,我跟大虫入水之后,河冰很快便移动着翻转、挤压、汇聚,将刚才的入口重新封了起来(这也是为什么冬天掉进冰窟窿里,自己很难原路爬出来)。但这些对我不重要,我也没想着原路出去……冰下的世界很奇妙,温度很低,很静,一团混沌。抬头过去,偶尔可以看到来自冰面的点点亮斑,却无法知晓那是月光,还是河水自己的粼粼波闪。
“结束了么?”
我自顾自仰面向下沉着,位于上方的这头畜生,终于消停了。恍惚间,我隐隐发觉周遭缓缓移动着,没一会儿靠过来好多存在。侧脸望去,只见此刻徐徐游动着面对我们的,是无数颗鱼头。定睛一看,鲤鱼、草鱼、“红眼”和一干叫不上名字的浮游。他们小则半条胳膊,大则一米开外,肥肥的晃动在那里,盯着我们,嘴巴不时一张一合。
“哈,终于见到开河鱼活着的样子了……”
然而不等我感慨,毫无征兆的,鱼群们猛然摆转身体,慌乱地四散逃去。随后,意料之中果然没那么容易死的,我上方的大虫再次醒了过来。只见它剧烈地抽动起身体,一会儿旋转一会儿抽搐,像是没了依靠似的无助在那里:典型的缺氧反应。这类节肢动物不像常见的脊椎动物,它们没有肺,只靠身体各处的气孔呼吸,气孔一被堵便立刻缺氧,没得闭气可言。
“不过,拖你下来,可不是看你被憋死的。我,要拿你祭人。”
画面里,四尾的狐火喷涌而出,大虫周遭立即生出无数小气泡,快速游离上浮。河水开始沸腾,剧烈翻滚了起来。一时间,高温,高压冲击着大虫和阻挡在河面之上的冰层,升起屡屡白气,并伴随着清脆的崩裂。
我煮了这畜生。
狼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能感觉到,这蜈蚣精的气息终于消失了。等了好一阵儿,正犹豫着要不要下去救我时,忽见不远处的冰面,自顾自扎出一个“叉子头”。被蒸的薄薄的河冰应声碎开,我一个翻滚探出身子,仰身躺在了那里。由于是局部受热的缘故,沸腾的水终究要被上游流下来的活水冲散,徒留下一个不规则的大坑,以及逐渐消散的,透着隐隐肉熟味儿的蒸汽。下一刻的景象意料之中,只见那冰坑里,快速扑腾起大量的河鱼,拥挤、抢夺、雀跃,分食着这来之不易的久违的荤腥。
“也真难为你了,哥,给它这么个死法。”
狼一边说着,一边连踢带拽从我身边掠过,将手中的其余残骸扔进水里,不时又激起悦动无数。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