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男子,着一身墨青色的长衣长裤,完全不像本地人的装扮,晶黑的念珠手链,少见的银发,在黑暗里格外醒目。我能感觉到他的心“噗通噗通”跳着,他很兴奋。气息告诉我他是普通人类,但是,他周身覆着其他野兽的味道,自皮囊之下散发出来,是虎。虽非真虎,但那股戾气却未见丝毫减少,而且,他似乎也拥有大多数虎的特质,比如隐匿气息,和偷袭。
“滚开,老子要救人。”
我冷眼看着他,平静说道,但久违的杀气已经在心口蔓延开来。念在他是凡人,施以最后的警告。谁知他听完,竟嘴角微扬,冷笑起来:
“呵,有意思,妖竟然还想着救人。”
说罢他缓缓舒展着筋骨,握拳,定定身子站在了石道中央,踏踏实实挡住了我的去路,虽不说什么,但额上的青筋已经崩了开来。
看来,今晚是要干一仗了。
鬼爷对我下山一直耿耿于怀,用他的话讲,是“时辰没到,时机到了”。他自知挡不了拦不住,所以临走让我发誓,不再视人命为草芥。但碍于现实世界的多样和不确定性,我撕怯掰咧的烦了他好久,才终于追加了一句:万不得已不伤人。想来其实是没办法,有时候为了保护人,光讲道理是不够的,对方听不听就是个问题。那些有斡旋余地的,要么是行动出了状况,要么原本就把斡旋作为目的或手段。而大多数情况,一开始就能看出没得谈。
比如眼下这种,暂且先不说半路杀出的这小子,身上那莫名其妙的野兽气息,能跑到这黑灯瞎火的地底下堵我们三个人,还埋伏在出去的必经之路上,还专挑行动力最低的一个下手,这一看就是计划好的。
对手不是等闲之辈,刚才一句“不见亮”的玩笑话,还真着了道了。
我站直身子,不敢怠慢地观察着他,他也平静下来,回以颜色。方寸间,动手只是时机问题。这时,漆黑中他右手手腕上的一抹光勾起了我的好奇,看着像一面铜镜,嵌在他的护腕里,镜子不算大,碗口大小。
但还没等我看清,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男子身后跃起,只见他灵巧地踩着周围岩壁,轻松掠过男子,在我面前脚尖触地站定下来,我们身处的这刚地震完的石道,竟没被带起一点灰尘,
“刚说好的我带路,怎么,不拿我当回事儿了?”
老白略带愤愤的转头朝我抱怨着,虽没有直接看我,但眼里却满是坚定。我不好意思地望着他,又惊又喜。
“今天晚上可真有意思了,一只狐狸一只鹿,碰到了一头老虎。”
不知怎的,老白的戏谑我竟然听出一丝悲怆的味道,只见他分腿一前一后站开,身体向前倾,后脚钻着土深扎了进去,两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黑影——难道他能看到了?
“干仗不干没头仗,敢问大兄弟,姓甚名何?堵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男子听着,嘴角随即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来,不做声,
“……得嘞,那就没头仗吧,”
见他没有理会的意思,老白脸上一阵尴尬。谁知下一刻,他在男子眼前凭空消失,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健硕的膝盖已到男子面门前,然后重重被他吃下,力道之大迫地男子连退数步。
老白在他身后轻盈站定,缓缓转过身来,一脸认真的样子。男子维持着刚才被击中的姿势,眉角裂开一道口子,血无声流出了,他却不知道擦。
“喂,你放弃吧,我是敏捷系的,还会感知,这种小空间里,你是赢不了的。走吧,我不想伤你。”
我惊讶于老白的反应,都这种境况了还有什么好谈的,斡旋专家也得分时候啊。对面男子大概和我是相似的想法,哼哼冷笑起来,转过身面对着老白,
“省省吧,今天晚上咱们只有一拨人,能站着从这里出去。”
老白听罢,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他翘翘眉毛,深吸口气撇起嘴来:
“那好吧大兄弟,得罪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老白再次从原地凭空消失,下一刻出现在男子近前,一记肘击正中其侧脸,男子刚要抬手反击,他再次消失,一声闷响膝盖全力砸到了男子后背,看着都生疼。
一来一去,男子就这样快速被老白硬击打着,完全没有还手的机会。我见识到敏捷系真正的威力,惊得说不出话来。一时间,空气中只剩下他穿梭间拂起的风,和一记记重击引发的闷响。但看着黑暗中的男子,我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他至始至终都没有大吭气,眼神很莫名。
不对!我突然想到什么,心中大叫,可刚要制止老白,男子突然左手手臂发力,保持着上一秒快要被击倒的姿势,刹那间钳住了刚现身到自己面前的白石。两股风对撞后瞬间停止,他掐住他的脖子,慢慢站直了身体。
“司徒锏。受人之托。”
只听男子幽幽吐出几个字,但没等老白回过神,就被他重重按到旁边的岩壁上,一下两下三下,沾着血的碎石顿时崩裂开来,滚落了一地。
(虽然已经知道了这拦路虎的名字,但现在就开始称呼他“司徒”,好像跟他很熟的样子,所以还是就叫“男子”吧。)
男子停下手,把白石从石头渣里抓了出来,掐着他高高举在自己面前,血从老白的头发里流出来,混着脸上的泥,顺手臂滴到地上,他看着满脸涨红的老白,面无表情。
老白脑袋“嗡嗡”地直响,局势变化太快,刚才自己明明还处在优势,瞬间竟完全变成了被人鱼肉。他拼命想挣脱男子掐在自己脖子上的大手,谁知那手好似钢铁一般,坚硬冰冷,越收越紧,没几下老白就开始视线模糊,眼球充血。他知道,自己再不做点什么,就要被眼前这怪人反杀加秒杀了。
下一刻,光晕在老白后脑快速凝聚,辉芒之间,竟有符文流转闪现。我还没来的及看清,那晕彩随即变得高亮,并躁动起来,在老白的闷吼声中,瞬间光芒万放,刺眼夺目。
想象下在一间不见五指的小黑屋里,突然中了一颗闪光弹的感觉,这次我是体验到了。眼睛会刺痛,无论睁眼还是闭眼,都是白茫茫一片,而且是快速频闪,失了色准的景象。
幸亏提前看到了那光晕,多少有些准备。但还是好一阵,视力才勉强恢复了一些。我赶紧转头朝老白的方向望去,光晕在缓缓消散,只见他倒在地上,重声咳嗽着。他面前的男子,依然站在那里,保持着刚才掐举的姿势。但不同的是,他右手掌心向里高聚过头顶,手腕严严实实挡住了自己的面部,不,准确说说是护腕上的那面铜镜遮住了自己。
只见他缓缓放下双手,眼睛紧闭着,皱着眉头咬牙切齿,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看的老白好不诧异,重重咽起口水。好一阵,他才睁开眼睛,狰狰地说道:
“真烦人,原来这么亮。”
高手过招有时就这样,一来一去,输赢只在一招一式上。我走过去扶起老白,架着他挪到身后的小天旁边,然后轻轻放下。地洞里的风缓缓吹来,夹杂着湿气他们应该能舒服些。小天的呼吸已经平缓下来,但没有一点知觉,脸上几乎没了血色。老白还在闷声咳嗽着,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他妹的,真活见鬼了,这货连梵月都不怕……悠,你要小心……那家伙的左胳膊有问题。”
我应声哼了下,拍拍他的肩膀,
“你先好好休息,待会儿咱们还要赶路。”
随即站起,面无表情走到男子面前。他见我到跟前,不耐烦的表情里,眉毛一翘冷冷说道:
“呦,‘圣人’站出来了。”
“准备这么充分,从攻击到护具完全克到我朋友,看来研究了我们一阵子吧,捉妖师?”
“呵,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妖,都要除掉。”
看着他再次咬牙切齿起来,情绪竟莫名有些激动,我摇摇头:
“……那好吧,看来性格是AB型。鹿你是研究过了,不知道狐狸,你研究的怎么样?”
落音间,任妖气凝聚奔涌,三条紫红色狐尾立显,恣意地亢奋挥舞在我的身后,熊熊狐火随即应天,顺着周围岩壁铺卷,蔓延开来,照亮了整个石道。狐火中央,我低头凝视着眼前的男子,享受着力量上涌的冲击,脑力里一个声音莫名响起,
“杀了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