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哈顿
一处林荫大道旁,独辟幽静,古典风格浓郁的别墅里,一身职业套装的女人风风火火的上楼,冲楼上喊,“张小晖,你舍得回来啦!”
管家先生皱眉,语气绅士,“戚律师,小姐她……”
“戚夏。”楼梯口,张小晖的身影出现,她似乎正在睡觉,头发有点乱,“你怎么过来了?”
戚夏三两步踩上去,抓着扶手喘气,“等会儿,我喘喘。”
张小晖倒了杯水给她,“想我没?”
戚夏一口喝完,顺了气,“想个屁。”
她用手指轻戳了一下张小晖的额头,“不听劝,非要回国,还搞出那么大的事,你说你怎么就那么固执!”
张小晖不吭声,心里叹口气,在国外的这些年,她只有一个愿望,回去。
最终愿望实现,她回去了。
但是她跟宋明修却因为种种原因失去最初的感觉,他们停在半路,没有继续走。
季时跑到她的身边,强势的占领。
造化弄人。
把水杯放桌上,戚夏眯了眯眼睛,“小晖,你跟你那个初恋怎么样了?”
张小晖抿嘴,“分了。”
丝毫不感到意外,戚夏甩出一个“看吧果然分了”的眼神,“长痛不如短痛,回来就好,姐会给你介绍一堆好男人,让你慢慢挑。”
这时,管家端着橙汁过来,放到张小晖面前。
张小晖的思绪受了影响,她摸着玻璃杯,“我现在不是单身。”
管家的背影一顿,考虑要不要告诉先生,想想还是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戚夏一脸震惊,“什么?”
张小晖笑了笑,“我有一个正在交往的对象。”
戚夏难掩诧异,她是看着张小晖怎么费尽心思回国的,能在这段时间结束过去,还能投入一段新感情。
由此可见,那个男人有一定的本事。
“小晖,你哥知道吗?”
气氛瞬间就变了。
包括张小晖的脸色。
戚夏看她那样,就知道这对兄妹铁定还没见面,“你知不知道他跟西塞尔的婚礼取消了?”
一愣,张小晖头疼的毛病又发作了,“怎么回事?”
戚夏摇头,“不清楚。”
她望着楼下的喷泉,或许是秦正对自己把小晖弄丟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心里愧疚,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好哥哥。
这么多年一直在寻找,久而久之,秦正不肯放过自己。
所以在秦正找到小晖以后就想尽一切法子对她好,甚至未来的路都给她铺好了,平平坦坦的,没有一粒石头子。
也没有风雨,只有阳光。
可人不是机器,操控不了,人会感应,冲动,坚持……有诸多情绪。
戚夏把碎发别到耳后,有些心悸。
秦正是全球财经报道上的杰出华人,银行家,担任多家银行的懂事,身价千亿,权势惊人,且英俊儒雅,稳重,所有优秀的词语都可以在他身上找得到。
但秦正在她眼里,就是个疯子。
秦正太约制小晖了,当精贵的小鸟养在华丽的笼子里。
他把小晖从国内接过来,找最好的医疗团队给她治疗,让她适应失去养父母的悲痛,忘记国内的人和事,接受他的存在。
那是变相的催眠。
这是戚夏很久以后才知道的。
大概是过去留下的阴影太大了,小晖的一举一动被秦正管束,秦正甚至不允小晖单独上街,不许她像一个正常学生去学校上课,就连交朋友,工作,包括公司所有同事都一再审查。
小晖不管去哪,都有人跟着,怕她再次遇到危险,丢失。
那种窒息的亲情连她一个外人看了都从骨子里感到害怕,惶恐。
因此作为小晖的朋友,戚夏始终对她好奇,好奇她是怎么做到和秦正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的。
最近几年,戚夏每次过来都能听到秦正跟小晖发生争执。
直到一次,小晖吵着要回国,秦正不准,小晖不小心从楼梯口摔下去,撞到头,伤的很严重,还落下了后遗症。
秦正后悔,自责,他终于妥协,答应不再管她。
“你哥还是关心你的。”
“小晖,他只是放不下小时候的自己,等他想通了,慢慢就会好的。”
想通?张小晖揉额角,“算了,不说这个了。”
她不想继续沉重的话题,“你跟王昊,你们聊的怎么样?”
“不怎么样。”戚夏说,“我不喜欢脸上有痣的男人。”
张小晖,“……”
她替王昊默哀,三秒。
本以为有戏的,王昊的条件和长相都很适合戚夏,谁知道会因为一颗痣结束了。
戚夏说,“小晖,明天我们去时代广场迎新吧。”
张小晖蹙眉,“去那儿干什么?”
戚夏笑起来,“几个事务所举办新年party,到时候会有很多……”
她的话声停止,因为张小晖突然的干呕。
看张小晖跑进卫生间,戚夏有种不好的预感。
等她出来,戚夏的表情已经惊悚,“你不会是怀孕了吧?”
犹豫了一会儿,张小晖轻点头。
戚夏倒抽一口凉气,“那个叫宋明修的男人的?”
张小晖摇头,“不是。”
那还好一点,戚夏忧心忡忡,“小晖,你哥如果知道你未婚先孕,整个曼哈顿都会不得安宁。”
张小晖不安道,“戚夏,你别告诉他。”
“我是不会说,但是……”戚夏顿了一下,“那你打算隐瞒到什么时候?回国内把孩子生下来,偷偷和那个男人领证结婚,一年两年,还是隔三年五年再跟你哥说?”
“小晖,我建议你好好跟你哥谈谈,他现在还没毁约,但他随时都有可能派人查你在国内的事,监督你,到时候局面会很糟糕,一定不是你想看到的。”
换别人家,遇到这种事,亲人顶多也就说上几句气话,希望他们尽快结婚,毕竟孩子什么时候出生是他自己决定的,等不了。
秦正不同,他会把那个男人活活打死。
张小晖把眼镜摘下来,用手背揉眼睛,“我七号回国。”
“七号?”戚夏张张嘴,“那不是还有三天就走?”
张小晖说,“八号上班。”
“请两天假试试。”戚夏说,“大不了回来就是了,就算你不工作,姐养你也行。”
“你养了那么多只小猫小狗,哪有功夫养我。”
开着玩笑,张小晖抿唇,她答应了季时,七号回去。
“我晚上去找他。”
在这个世上,她只有一个亲人了,如果可以,她希望对方能祝福她跟季时。
倘若还是不行……
戚夏叹口气,“祝你成功。”
“本来还想明天带你去参加party,看来是不行了。”她看看张小晖的肚子,平的,显不出来,“月份还小吧?”
张小晖笑,“三个多月了。”
戚夏奇怪的问,“你不是不喜欢小孩子吗,怎么改变主意了?”
想到与她血脉相连的小生命,张小晖的目光柔和了许多,“自己的不一样。”
戚夏暗自摇头,所以她无比庆幸,在上一段婚姻里做好安全措施,没有受羁绊牵制,不然她的决定势必会有影响。
“小晖,你和那个男人,孩子爹是怎么认识的?”
张小晖缓缓道,“我们很久以前就认识了……”
她乐意与戚夏分享。
听完一个故事,戚夏心中感慨,嘴上却说,“我今天有四十分钟休息时间,全给你了,你要怎么补偿我?”
她又立刻说,没给张小晖开口的机会,“我要做孩子的干妈。”
张小晖笑弯了眼睛,“好啊。”
戚夏走后没多久,管家就去敲门,“小姐,西塞尔女士想见您。”
房间里的张小晖在跟季时发短信,她闻言,眉头蹙了蹙。
管家恭敬道,“小姐,是否要去请她离开?”
张小晖快速整理衣服,“你跟她说,我马上下楼。”
管家应声,“好的。”
张小晖下楼,管家和佣人弯着腰背立在旁边,一个身材火爆的美国女人在沙发上坐着,神情恍惚。
西塞尔有一双很美的蓝色眼睛,像大海,谁看了都会惊叹,现在因为哭过,又没休息好,布满了红血丝。
她一见到张小晖,就欣喜若狂,“晖,我真的很高兴能看到你。”
张小晖走过去,“西塞尔,你找我是什么事?”
看救星一样看着她,西塞尔有些苦涩,“晖,我和你哥的婚礼取消了。”
张小晖的表情不变,“我听说了。”
“晖,这对我来说简直无法相信!”西塞尔抓头发,显得异常激动,“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要他这样对我?”
张小晖无能为力,她也不了解她哥,这十年的相处,更多的是畏惧和抵触。
“晖,我很爱他,我真的很爱你哥,天知道我有多想成为他的妻子。”
美国女人情绪失控,自顾自的发泄内心的难受。
张小晖瞥管家,管家的视线从地板上移,落在她脸上,对她露出一个长辈对孩子的慈爱眼神。
一通语无伦次之后,西塞尔握住张小晖的手,颤抖着嘴唇,诚恳道,“晖,请你帮助我。”
张小晖叹气,为难道,“西塞尔,我很抱歉。”
她还不一定能见到哥,即便见到了,那种完全可以想象的恶劣气氛下,聊什么都很困难。
更别说是哥已经决定的事。
西塞尔瞬间奔溃,哭起来歇斯底里,毫不顾忌场合,眼线花掉,黑色泪痕拖在脸上,一下子就从美丽的公主变成弃妇。
管家沉声说,“西塞尔女士,请您……”
他的话被很不礼貌的打断,西塞尔抓着张小晖,不管不顾的撒泼,“!我要见——”
张小晖被西塞尔的手掐的生疼,体格有差,很难挣脱。
管家见状,立刻上前,将西塞尔的手大力弄开,他招手,西塞尔被保镖架出去。
大厅清净下来,张小晖反而忐忑。
她记得她回国那天,西塞尔已经跟哥订好婚礼的所有事宜,门当户对,天赐良缘,他们的登对有目共睹,一切都很顺利,后来怎么会取消了?
张小晖想不明白,头疼,她摸出手机,继续给季时编辑短信。
这次回来,她并不轻松,还有三天就要走,能不能达到目的,就看这三天了。
“小姐,先生已经知道您回来了。”管家斟酌片刻,道,“您回国之后,先生很担心。”
指尖划过手机屏幕,张小晖把手机揣口袋里,“送我去sym。”
管家微笑,“是。”
路上,张小晖心不在焉的望着窗外的繁华街市,快到中午了,不知道季时吃饭了没有?吃的什么?
她的嘴角不自觉的弯了起来。
前面的管家瞧见了,不由的心想,小姐回国一趟,变了。
国内真的就那么好?比先生砌成的城堡还要好?
其实张小晖过的不好,三番几次遇到麻烦,如果不是季时,她会更糟糕。
思绪飞到国内,张小晖听见管家的提醒,“小姐,到了。”
张小晖开门出去,她深吸一口气,迈开脚步。
一楼大厅,立着一道出挑的身影。
张小晖的眼睛一亮,她加快脚步,声音里裹着愉悦,“依依姐。”
唐依依抬起苍白的脸,一抹笑意在唇边徐徐扬起,“小晖。”
看见她的脸接近透明,仿佛已经濒临死亡,张小晖霎时屏住呼吸,到嘴的那些话又咽了回去。
很早以前,张小晖从陌生的房间醒来,听秦正说他是她哥时,唐依依就已经在秦正身边了。
一开始,张小晖以为唐依依是秦正的得力秘书,后来她觉得唐依依是秦正众多情人当中的一个,床|伴关系。
再后来,她觉得自己错了。
秦正身边的情人来一波走一波,唯有唐依依一直在,她认为他们是爱着对方的。
直到发生了一件事,张小晖知道自己又错了。
他们只是熟悉彼此身体的陌生人。
耳边的声音猝然,张小晖的思绪强行拉回现实,她跟着唐依依进电梯,不经意间捕捉到唐依依脖颈一处的吻|痕,她尴尬的偏过头。
唐依依目不斜视,她有时候觉得张小晖很矫情,身在福中不知福。
那个男人冰冷无情,对待所有人和事都很漠然,把仅有的一点温度全给了这个妹妹,为什么还不知足?
后来她才懂,她和张小晖想要的不同,她想要那个男人胸口的一点温度,而张小晖想要的是自由,可以支配自己的权利。
如今,张小晖想要的她也想要。
“小晖,回来还走吗?”
“嗯。”
唐依依有些讶异,随即又觉得自己多事。
在张小晖踏入办公室时,唐依依还是多事了一回,“公司出了内|奸,他刚发过火。”
内|奸?张小晖感激道,“我知道了,谢谢依依姐。”
唐依依敲门,带张小晖进去,她退出门外。
张小晖一眼就望到了深坐在皮椅里看文件的男人,儒雅俊朗的脸上挂着冷漠的表情,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精明睿智,眼角满是岁月沉淀的成熟魅力,丝毫看不出年近四十。
他收去一身锋锐,像一个正经斯文的生意人,却又像一头打盹的雄狮,随时露出尖锐可怕的爪牙,撕毁一切。
门在身后合上,张小晖感到喘不过气的压抑,她有些后悔自己跑回来了。
秦正的眼皮没抬,面无表情。
张小晖也没说话,她站在书架前,仰着头往上看,很多书都是她的,位置也和以前一样,没动过。
敲门声又响,唐依依端着两杯咖啡进来。
一杯放到巨大的办公桌上,一杯放在沙发前的小圆桌上。
做完这个动作,她低眉垂眼,等待下一个指令。
习惯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
秦正端起咖啡,轻抿一口,口感刚好,也只有跟他最长时间的唐依依,能做到这种不多不少的程度,“有事?”
口气疏离。
张小晖正准备去拿书,她闻言,把举在半空的手拿下来,改为抓抓后颈。
把咖啡放下来,秦正的手指曲起,敲敲桌面,他淡淡道,“唐依依,如果再带不相干的人进来,扣奖金。”
“……”唐依依心里诽谤,不是你叫我去接她的吗?还一副如果接不到拿你是问的口气。
她早就习惯这对兄妹的奇葩交流方式,以不变应万变。
秦正的双眸微眯,“唐依依,你还愣着干什么?”
唐依依,“……”
她如果真赶张小晖走,明天会下不了床。
张小晖小声喊,“哥。”
那声“哥”把整个办公室冻结的气流都融化了。
秦正脸上的冷漠出现一丝变化,刻薄道,“我记得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别乱叫。”
张小晖哭笑不得。
她走到办公桌边,“明天除夕了。”
秦正仿佛这才打量她,下一秒就皱了眉头,“你在国内没饭吃吗?怎么瘦成这副德行?”
这副德行是什么德行?张小晖下意识摸摸脸,不应该啊,她明明胖了。
秦正徒然起身,高大健壮的身形被裁剪贴身的深蓝色西装包裹,充满力量与爆发力。
他的目光扫过唐依依,似乎才发现她的苍白,“你今天不用来上班了。”
唐依依白的可见青色血管的脖子转了一点,还是没与那道目光正面碰撞,她抬脚出去。
秦正抬起手,招了招,“过来。”
张小晖硬着头皮,绕过桌角,面前多了一双黑色皮鞋。
“丫头,把头抬起来。”
张小晖慢吞吞抬起头,所有表情都暴露出来,不能再遮掩。
她怕这个人,从醒来的第一眼就害怕,无论这个人对她多好,别人在她面前说她多么幸运,她还是怕。
因为这个人的眼睛太过犀利,阴鸷,让人无处遁形。
秦正揉揉张小晖的头发,“去也去过了,以后是不是该好好听话了?”
张小晖说,“我打算留在国内。”
她垂着眼皮,不敢直视居高临下的视线。
“哥,有一个人对我更好,我也有点喜欢他。”
她抿紧嘴唇,松开,又抿上,重复了一遍,“我怀孕了。”
死一般的寂静。
秦正还是那副波澜不起的表情,“丫头,你说你……怀孕了?”
明明是轻描淡写的语气,却字字如打磨锋利的刀刃,刺的人骨肉碎裂,鲜血淋漓。
张小晖吞口水,“嗯。”
冷汗浸湿鬓发,她呼吸困难,可能是紧张过了头,肚子里的宝宝也感觉到了。
张小晖把眼镜拿掉,抹抹脸,转身去沙发上躺着去了。
话已经说出去了,她不会逃避。
一通电话突如其来,将办公室的气氛搅乱。
秦正背对着张小晖接电话,看不见表情。
唯一能查证的是,办公室的气压低到谷底,弥漫着暴风雨来临前的闷气,令人心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张小晖隐约觉得这个电话和她有关。
很快,她的猜想得到验证。
办公室的门从外面推开,唐依依来不及对张小晖使眼色,一串沉稳中夹着急切的脚步声靠近。
看到门口的挺拔身影,张小晖呆住了。
这个男人不是在国内吗,前不久还跟她发短信说家里的鱼胖了一圈,要生小鱼宝了。
敢情都是逗她呢。
季时风尘仆仆,面容冷峻,眉眼刻着深色阴影,暴躁,愤怒。
他一现身曼哈顿,就被“请”来了。
几乎是用跑的,张小晖拉住季时的手,捏了捏,赶在他冲动前说,“这是我哥。”
表情破裂,季时愕然,“哥?”
秦正看了眼他们握在一起的手,“我只有一个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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