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村北倚雾隐山,南靠黄峰坡,得益于夏云大陆东面普岭山脉的清流,土地算得上肥沃。普岭山脉隔断了东面的极东流漠,但隔绝不了东面热流的影响,所以太平村春夏两季,仍然常常出现干旱的情况。
这一切从三年前开始改变,确切来说,是从大仙到来的时候开始的。
史天卫躺在床上叹了口气,不知道这改变究竟是好是坏,只是,他们当时有的选择吗?寄希望于所谓的道士高僧,事实好像已经告诉了他们答案……
别院中,十方和吴道子用过早餐,装作初次相见闲话了半天,又蹭了顿丰盛的午饭,这才想起来还要斩妖除魔。
“吴前辈,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等?”吴道子高深莫测。
“等什么?”衬托出了十方的莫名其妙。
“吃了两顿饭之后你就什么都忘了?你说呢,打草惊蛇之后,自然看他们有什么反应,如果真有问题,肯定会露出马脚,那时我们再相机而动。”
“那一整个下午我们就待在这里?”
吴道子又拿起了他的酒葫芦,然后举步而出,临走前对着十方说道:“要了解这里的情况,坐在这里当然不行,得动起来。”
吴道子走出去后,十方笑了,两天的试探,竟然对这位老道所得甚少,但信息越少,那奇怪之处就会越多,他怎么屏蔽我的灵觉感应?他如何得知我与韩掌柜的约定?他昨夜无声无息的消失,又是怎么做到的?和我太平村一行,真的是巧合吗?
十方有诸多疑问,不是吴道子一句我是神仙就能随便打发的,但不管从哪点来说,关于太平村除妖一事儿,反不及弄清吴道子的身份来得有趣,不过,该做的事情,十方也不会无动于衷,这一点吴前辈倒是没有说错,要想了解一个村子,确实得动起来,而最好的方法,当然是走访这里的村民了。
春日下午的阳光温暖婆娑,十方走在太平村的巷子里,心中却有些奇怪,按理说,春日午后,不能下田干活儿的老人应该怡儿弄孙,自得其乐,怎么现在却有些出奇的平静,不小的村子,走在路上的几乎没有几个人,刚想上前询问一二,却被他们急急躲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此时,十方在一户人家门前站定,隔着篱笆望着一个老婆婆,她正在喂养一些毛绒绒的小鸡,十方大声说道:“老婆婆你好啊。”
那老婆婆看了十方一眼,又将眼神放在了眼前的小鸡身上,接着撒了一把小米。
“看不出来,太平村虽然偏僻,但这里村民的生活倒也富足,小和尚云游四方,像这种乡村,还真少有能和太平村相比的。”十方看到那老婆婆嘴角撇了一下,继续道:“最起码用小米喂养小鸡,的确不太常见。”
“用小米喂养小鸡,不见得我们生活就好,小和尚,你看这偌大一个村子,有几个能露出真心的笑容,也就是老婆婆我时日无多,敢说一两句话了。”
“哎吆,看崔婆婆说的,老汉去世一年,怎么就如此悲观?里正给了您特殊照顾,家里年年有余粮,逢年过节,更是送菜送肉,您老怎么还不知足啊。”隔着篱笆,一个四十岁的妇人走了出来,插口说道。
“老喽,有些糊涂了……”那崔婆婆看了一眼妇人,扭头向着屋里走去,十方分明的看见,一颗浑浊的泪珠滴了下来,映着那孤零零颤巍巍的瘦弱背影,让人一阵心酸。
十方想说些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却见那妇人继续说道:“小师父勿怪,崔婆婆的老汉去年刚刚去世,他二人并无子嗣,如此一个人,性格难免有些古怪。”
“大婶儿你好。”
“怎么说话的,人家今年才三十多岁。”那位妇人明显不太高兴。
十方连忙改口:“姐姐你好,那照你这么说,太平村的里正是个大大的好人了。”
“当然啊,我们这些……哦,反正他对我们非常照顾的。”
“可我听说太平村并不太平,前几年镇上贴的捉妖黄榜,可一直都不曾撤下。”
“还不是我们里正得罪了那里的捕头,现在这些当官的,只顾着搜刮民脂民膏,何曾为我们村民真正考虑过,也就是里正大人,敢于为了我们的利益得罪官家之人。真不知道那黄捕头怎么想的,居然说我们太平村串通妖孽?三年前更是出了榜文,招贤纳士,说是替太平村降妖除魔,结果怎么样,还不是天佑我太平村村民,那些招来的法师,个个都是酒囊饭袋,被……被吓得落荒而逃。”那妇人说道。
十方脸上挂着惊讶的表情,顺势问道:“竟然还有此事?现下这个世道,正是无官不贪,能真正为民请命的可就不多了。”
“可不是吗?”
“你说那些个法师怎么会被吓得落荒而逃?”
“当然……我,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会知道,那些个法师,多半都是骗子,我们太平村地处荒僻,没有上缴足够的金银,他们自然不满而归,传出一些不利的传言,倒也不足为奇了。”
“那他们倒当真可恶,难怪镇上至今还有着太平村有妖孽出没的榜文,可惜啊……”十方叹了口气说道。
那妇人有些奇怪,“怎么就可惜了?”
“哦,镇上来了一个老道,说是仙人下凡,专门降妖除魔,这次恐怕是白来一趟喽。”
“多半是骗子吧。”妇人啐了一口,明显不以为意。
“我看不像,一副仙风道骨,颇有几分出尘之意,可惜这里无妖可降,多半白来一趟了。”
“白来倒也不至于,若是这老道识趣,说不定里正大发善心,给他几两银子,也算是种收获。”妇人笑了一笑,继续道:“若是不知好歹的话,嘿嘿……”
“不识好歹?那就把他赶出太平村。”
“这倒不好说,有些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说完这句话,那妇人转身而去,临去之时,给了十方一个奇怪的眼神。
十方善意一笑,继续在太平村游荡起来,一下午时光就这样匆匆而逝。
眼看傍晚将至,太平村春耕的人陆陆续续回到了村子,这偌大的太平村终于不再平静,随着道道炊烟升起,总算有了几分生气,只是自己和这些村民迎面而过的时候,他们只是投来随意的一撇,接着就麻木的擦肩而去,是的,麻木,十方肯定了这个形容词,从他们身上,十方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但一时又说不上来,真如那老婆婆说得,每个人脸上的确没有什么笑容,连各自之间的交流都几乎没有。看他们的脸色,反透出了一种浅浅的苍白。
仅仅一炷香的功夫,太平村又恢复了平静,一如昨日浅夜,他们刚到的时候。
十方摇了摇头,这真是个奇怪的村子。
现在,让自己看看,外出巡视春耕的里正现下可曾回来了,最重要的是,晚饭时间恰好到了,十方笑了一下。
回到里正门前,已经有仆人侯在门外,见了十方,连连迎了上来:“小师父,仙长已经回来多时了,如今正和里正大人相谈正欢,您回来的正是时候。”
“哦?”带着诧异,十方跟着仆人向院中走去。
如此偏僻的村子,三进的宅子已经非常奢华了,跟着仆人,十方发现,此次并非偏厅,而是被带到了正堂,但见此时堂中,老道与一个人品茶坐谈,看两人表情轻松,仆人相谈正欢之语,倒也并非虚妄。
只是十方却仍然愣了一下。那与老道坐谈之人,身着青色长衫,三十出头,身体并不如何魁梧,脸型偏瘦,但肤色很白,和村民不同,初看之下,颇有几分读书人的感觉。他不是旁人,正是十方昨夜窥探身受重伤之人!
吴老道率先起身,笑着说道:“小和尚,这位便是里正史大人,你不是想当面致谢吗,如今见了本人,怎么反倒发起愣来?”
十方连忙行了一礼:“阿弥陀佛,让史大人见笑了,昨夜肯留宿小僧,实是感激不尽。”
“小师父客气了,与人方便,便是与己方便,只是顺手为之,小师父无须挂怀。”
“史大人慈悲,实乃太平村之福也。”
“却还是无奈妖怪之谈。”史天卫叹了口气,继续道:“已经备下了薄酒,不如我们边吃边谈?”
“如此……”十方的话直接被吴道子打断,只好把恭敬不如从命咽了下去。
“甚好!”吴道子笑着抢道。
史天卫哈哈一笑,当先出门。
偏厅之中,早就置办了一桌酒席,三人分别落座,史天卫刚刚说了个请字,吴道子和十方动作出奇的一致,眼中再无其他,认真的吃了起来。哦,两人还惺惺相惜对视了一眼。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吴道子终于提到了此行目的:“史大人,不知那榜文上说的事情?”
“妖怪出没的说法?”
“正是。”
“无稽之谈。”
“那史大人的意思,太平村并无问题了?”
“也不尽然。”
“哦,此话怎讲?”
十方看着两人的交谈,颇觉有些意思。抿了下杯中美酒。
史天卫神秘的笑了一下,用手指蘸酒,起身在桌子上写了几个字,然后扬长而去。
“装神弄鬼。”十方嘀咕了一声,和吴道子一同凑上前去,只见五个字渐渐转淡:
村北山神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