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从一个巷子闪出身来,目送韩掌柜远去,他仿佛看见,无数雪花白银向着自己飞来,嗯,拿出大部分救济一下穷困百姓,也算替韩掌柜积些阴德,至于剩下的,话说,我有好多天没有吃肉了。
想到即将到来的美食,十方心中忽然闪现出了那个老道的身影,那八成是个骗子,可为什么自己没有听到他们的细语呢,肯定是自己没有运足法力,这才有些失效而已,不知道那个骗子在韩掌柜后院外苦守半夜,之后分毫无获,该是怎样的表情呢?哈哈……
初春时节,深夜还在冬日寒冷的惯性中意犹未尽,它带着丝丝彻骨的冰凉,紧紧抓住天上的乌云,罩住了蒙蒙的月光,于是,伸手不见五指。
十方拉了拉僧袍,他周身灵力并没有运转,而是细细体会着这如水凉夜,当然,在他看来也仅仅是有些凉意而已。还好自己让韩掌柜准备了两坛美酒,一会儿倒也能暖暖身子。
原来,对于道长的建议,十方并没有改动太多,无非是加了一桌贡品,比如鸡鸭鱼肉,再就是两坛美酒,并非是说十方爱酒,而是贡品中如果有肉无酒,总觉得有些怪异。当然,这些改动都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一点是,他提前了一个更次。
二更将至,十方站在韩掌柜后院宅门之外,他的灵觉虽然无法探出太多,但区区数十米围墙中的动静,掌握起来不要太简单才是。
不知道韩掌柜会不会准备红烧肉呢,听说大户人家厨子的手艺都是非常精湛的,舔了舔嘴唇,十方回想起上次开怀大吃的日子,那,还是和舒姑娘在一起刚刚离开阴界的时候呢,好久远啊。
自从和舒焱分离之后,我可是好长时间没有痛快淋漓的大吃一顿了,半个月来,自己潜入官衙,总算找到了这个国家和其附近的地图分布,没想到居然能和阴界中阴魂的描述对得上号,自己答应过它们要帮助它们完成心愿,说到便应该做到。
十方忽然若有所觉,他目光紧紧盯住一段围墙,再也不作他想,马上,就可以大快朵颐了,而且,得了银子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自己都不用再为吃的发愁了,如此,真好!
果不其然,那韩掌柜依照十方所言,乖乖的丢过来几个包裹和食篮,十方掐起法诀,将其顺利收入念珠之中,然后脸带笑意,向镇边如飞而去。
韩掌柜一边命下人将包裹和食篮丢过墙去,一边静耳凝听,外边居然没有一丝重物落地的声音,那可是五百两银子啊,不过他并没有露出半点心痛之意,反而长舒了口气,心中念叨着,太好了,此劫可算安然度过了,如果外面没有声音,那证明神灵已经收了我的贡品,自然会保佑我全家平安,以后一定要按照神僧和仙长说的,多行善事,积德造福。
而十方呢,他在这个小镇也徘徊了数日,自然知道贫苦百姓聚居的地方,银子被他小心的放在院内,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已经散去了大半之多,他将剩下的几十两银子放入念珠中,这才离开此镇。
此时不过三更,镇外的一处山林中,十方迫不及待的拿出食篮,寻到一处平整的地方,然后摆放了起来。果然,韩掌柜准备的颇为丰盛,除了篮子里的八盘小炒外,还有包裹里整只的烤鸡烤鸭,十方见此,口水横流。
恰在此时,不远处的大树后,一个道士闪身出来,他手持一个布幡,急急走了过来,然后迎着十方惊呆的目光,整了整道袍,在十方对面席地而坐。
“小师父,这么丰富,那老道可不客气了。”说话间,一只鸡腿已经消失不见。
十方这才反应过来:“你……你现在不是应该在韩掌柜的后院外吗?”
“好香,哦,老道掐指一算,出现了变数,自然不会傻傻等在那边了。”又咬了一口鸡肉,道士注视着十方的眼睛:“其实,我在这里已经侯了半夜,还好没有白等。”
十方心中一阵惊惧,用灵觉确定了数次方才肯定,眼前这个道士确实和普通人一样,最起码自己发现不了一点出奇之处,他身着墨兰道袍,此时细细看来,拿着鸡腿的吃相也并不雅观,哪有一丝仙风道骨之意,可他,怎么会知道这里呢?难道真的如其所言,是算出来的?
“前辈,你,你怎么会知道……”
“不是说了吗,贫道算出来的,如此美味佳肴,你哪里来得这么多话,小和尚,快点儿,把两坛美酒拿出来。”
十方的疑问直接被打断,这道士怎么知道还有两坛美酒,不过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取了出来。那老道一见美酒,立时双眼放光,拿过一坛拍开泥封,痛饮一口,然后一脸满足的表情。
见他自顾自的吃肉喝酒,十方虽然有些疑问,但也不会客气,毕竟对于吃肉这种天大的事,就算佛祖来了,他也不会多让。
两人一时不再说话,而是埋头吃喝起来,十方想到了和师父一起抢饭吃的情景,倒也不太别扭,半个时辰之后,满地佳肴被他们一扫而光。
老道眯着眼又喝了一大口酒,然后看着十方说道:“你是大佛寺的吗?不对,不太像,大佛寺的和尚我也见过,他们清规甚严,虽然不忌酒肉,但不会像你这般没有规矩。”
八大仙门的大佛寺?十方心中暗惊,这看不出深浅的老道竟然是同道中人,那自己的所作所为岂不是……
当下恭敬的站了起来,然后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不知前辈来自哪里,这次小僧所为确实有欠妥当,至于师门,倒是不好多说了。”
“还算有点儿羞耻之心,老道道号吴道子,是个神仙。”
“法号十方,职业和尚。吴前辈说笑了。”十方有些无语,既然不愿说出来历,又何必自称神仙,自己可是佛修,又不是平头百姓,哪儿那么好糊弄。
“我真是神仙。”吴道子拿起旁边的布幡,一面是“一摇头知生老病,一掐指顷算来今”,另一面却不正是“老神仙”三个大字。
十方心中一动:“既然如此,那吴前辈可能算出小僧的今生?”
“自然可以!”吴道子捋了捋胡须,大声回道。他闭上双目,手中掐起繁复的法诀,片刻之后,双目倏然睁开,看着十方的表情颇为古怪。
“怎么样,可以吗?”十方想到三生石旁自己所看到的前生,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金光。
“奇怪,怎么算不出来?”吴道子喃喃自语,难道只要是和尚,我都算不出来历吗?不应该啊,那个大佛寺的觉慧和尚,是一得道高僧转世重修,算不出来倒也说得过去,但眼前的这个小和尚,竟也是谁的转世不成?
罢了,吴道子叹了口气,能看到凡人的六道轮回,何必执着于修士的前生今生,毕竟里面变数太多了。自己不就是看得太清,所以才被派来这里了吗?所以,还是糊涂一些好啊,想到这里,吴道子又抱起酒坛痛饮了一口。
“老道算不出来。”
十方一副早就知道的表情。
吴道子也不以为意,说道:“今日镇上,你怎么会假老道之手,骗那韩掌柜呢?放心,老道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好奇而已,你一个培元大圆满的佛修,怎么会难为一个普通人,难道,是因为好玩吗?”
十方惭愧的低下了头,不好意思的说道:“小僧化缘了半个多月,都不曾化到吃的。然后灵机一动,看到道长行骗……那个算命,是算命,这才出此下策。”
吴道子瞪大了眼睛,一个修士,居然沦落到如此境界,这到底怎么回事儿,想到这里,他双目一动,紧紧盯着十方的眼睛,十方感觉有异,一阵恍惚之下,瞬时便清醒了过来,惊问道:“吴前辈,有什么事情吗?”
吴道子啧啧称奇,没想到小和尚的心境修为竟然如此高深,他近来的经历倒是分毫不差,这么说,小和尚的本性倒也不差,“没事儿,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骗……咳咳……,为什么要与那韩掌柜算命吗?”
“难道他命中果真有一大劫?”十方吃惊道,“如此的话,小僧岂不是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
“小和尚不用惊慌,那倒没有,只是那韩掌柜并非善辈,当然,他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只是生性刻寡凉薄,平日又最为重利。老道游历至此,自然稍作惩戒。”吴道子解释道,他喝了一口坛中美酒,继续道:“你道白日里他哪来的横财,还不是老道在他必经之路上故意丢弃的,你方才之举并无不妥,老道原意便是如此,都是希望救助一下周遭贫苦百姓,而那韩掌柜日后若多行善事,对他也算一种福报,如此一举数得的事情,老道做得,和尚自然也做得。”
“老神仙神机妙算,心怀广博,小僧却是含了私心,惭愧,惭愧,阿弥陀佛。”
“无量天尊,欲度人,当然先度己,小和尚,你到现在还没有看开吗?难怪还没有结成舍利,但老道观你心境修为,却似颇为高深,果然当局者迷啊。”
“欲度人,先度己?”十方口中喃喃自语,心中却因这一句话神思茫然起来,若有所悟,却又不知道悟到的是什么。
吴道子递过一坛美酒,打断了十方飘忽的心绪,他呵呵一笑,说道:“该悟的时候自然就会悟了,小和尚,不要执着,一切随缘即可,来,喝杯美酒吧。”
十方笑了一下,倒也光棍的接过酒坛,大饮一口,一股说不出的辛辣滋味在心中喉间徜徉,取代了心中的杂念,酒,果真是好东西,难怪师父那么喜欢。
春夜微寒,夜空乌云尽散,但已看不到月光星辰,黎明前最为黑暗的一刻终于到来,但,黎明也会如约而至。此时镇外,一个道士醉卧于地,一个和尚打坐静修,丝毫不为外物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