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峥抱着肩膀溜进一条胡同,鲜血顺着裤角洒出长长一条血线,刺眼的红色在雪地上触目惊心。
他苍白的唇间微微吹出热气,佝偻的身体如同被霜打过的茄子,奄奄一息,毫无生气。
方峥越来越冷,冷得牙齿互相打架。碰出一连串“哒哒”声,紧接着是手臂、手指,最后漫延到全身。
他搞不清楚自己是被风雪浸透了灵魂,还是因为愤怒无处发泄而压抑的内心。他大脑昏昏沉沉,每走一就都要压榨出全部力气,甚至连抬一下眼皮也困难无比。
方峥仅存的理智快速分析,他伤口太多,不停地流血,身体已经到达崩溃边缘。让他无法承受的不止是生命之重,更痛苦的是精神世界的空洞。对命运的无力感,对戚寒玉的愧疚,对自己的怨恨!!!
双重打击使得他心灰意冷,提不起任何抗争的念头。只是一味地埋怨自己,在心里祈祷自己快点死掉算了,还活着干什么?
身后传来嘈杂的俄语对话,方峥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警方顺着他的血迹追了上来。以他现在的状态,绝对是没跑了,更关键是他自己也没有跑的想法。
“就这样吧……”
方峥松了口气,感觉肩膀也没那么疼了,整个人也解脱了。
放弃是最容易的,比吃饭、喝水还容易。因为放弃不需要任何理由和借口,在放弃的同时,你的内心世界已经找好了几百个说服自己的方法,或许现在不明所以,但很快就能全部释然。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几乎能闻到某个俄罗斯警察身上土豆炖牛肉的味道。
“站住!”
一名警察抬手搭上他的肩头,用英语叫他停止动作。
方峥就那样站住,没有丝毫反应。
那名警察“哗啦”抖开手铐,扳过他的手臂就要给他戴上铁手镯。
这时胡同口吱的一声窜过来辆老旧的大众汽车。
“**傻了?”老猫从车里探出头,大吼道:“赶紧上来。”
方峥被老猫惊醒,脑海中有一丝电流闪过。虽然他情绪依然低落,但肌肉记忆起到了作用。
方峥的脑袋突然往后撞,砰的撞破了身后警察的鼻子,那人捂着脸弯下腰。刚给方峥戴了一只手铐,另一只还没来得及。
那警察满脸是血,顺着指缝流出。他不等抬起头就要拔枪,看来想逮个活的回去有点困难。
方峥转身一巴掌呼在他的侧脸,那俄国警察的脑袋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墙上,拎着枪爬了半天也没爬起来。
“**麻溜的!!!”
老猫气的直吹胡子,对着方峥嗷嗷乱叫。
方峥回过神来,拉开车门跳了进去。身后追过来的警察越来越多,见他上了车,已经有人朝他们开枪了。
老猫不知道在哪儿顺的这辆老爷车,一跑起来全身直颤悠,排气管里咣当咣当的像是在放屁。车窗被枪打成玻璃纸,裂开无数纹路。
“戚寒玉呢?”
老猫打了把方向盘,在胡同口甩尾而过,拖延着时间等戚寒玉。
“别等了,她被抓住了。”
方峥低头,声音苦涩。
老猫没说话,汽车顿时像炮弹似的冲了出去。
跑了没有半分钟,刺耳的警笛声就在身后响了起来。方峥回头一看,两辆警车和三辆摩托紧紧地吊在身后50米左右的地方。
莫斯科夜晚的街道非常空旷,老猫没有任何顾虑,把这小车催化到了极致,方动机传出的声音都让人心疼。奈何这车年事颇高,无法跟身后的警车相比,距离在飞速地拉近着。
“戚寒玉她……”方峥低头看着仪表盘,指针飙到了尽头。
“你别跟我说。”
老猫打断他,用余光瞄着后视境,汽车冲上人行道,硬拐上了拱桥,穿到莫斯科河的另一端。两岸灯火通明,各种各样的商铺、饭店,游人纪念品等等,还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在雪中闲逛。
河水泛着青黑色,倒映出两旁光亮,看起来宛如一幅沉寂百年的油画。
老猫撞开摆放在岸边的桌椅,汽车猛地抖动,从岸边滑进了步行街。
“这是你的事,她是在你眼前被抓的,痛苦由你一个人来背,不要告诉我。”
老猫声音冰冷,他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他现在非常生气。
这时一河之隔的对岸突然暴起密集的枪声,只见一辆黑色越野车逆向而行,在河对岸冲着老猫和方峥开了火。
枪声连成了串,打得他们这大众老爷车跳出密密麻麻的火星子,车窗全都碎成了颗粒。方峥抬脚把挡风给踹飞出去,劲风猛地倒灌进来,把方峥和老猫的脸压成了可笑的大饼模样。
眼泪不受控制的往外流,嘴唇四下乱飞,牙齿在一瞬间就感觉到了干涩,唾沫被吹没了。鹅毛大雪把二人围得密不透风,视线特别模糊,只大概看了个路况。
一排排的桌椅和垃圾箱让汽车给撞碎,从他们头顶卷过。
越野车里的枪声像放鞭炮似的响个不停,方峥缩着脑袋往河对岸看去。两个俄罗斯人探出上身,玩命地突突他们。
其中一个就是尤里。方峥眼睛都红了,太阳穴那一阵阵地跳动,鼓得他脑瓜仁儿生疼。
尤里这哥们真是可以用变态来形容,折腾这么一大顿,还生龙活虎的。人种上的差异虽然方峥不愿意承认,但事实摆在面前,他也只能在心里骂“三字经”。
河水渐行渐宽,有艘货船依靠在河中间。这让方峥和老猫喘了口气,对方只好暂停射击。
河道变宽也让二人感到愉快,射击距离拉长,准头肯定偏差很大。虽然这只有一条道,不能变道逃跑,但很快枪械就会失去作用,找个机会他们就能溜之大吉了。
老猫与河对岸的越野车同时冲出货船的缓冲区,尤里二话不说,又是一通爆打,拽光弹在河面上拉出密集的红色光线。
就听汽车前轮突然“噗”地一声,紧接着车辆失去控制,在如此高速下,轮胎爆掉,谁也没有回天之术。老猫猛打方向盘,汽车骨架发出变形的呻yin声,车身在人行道上转了个圈,然后横着翻滚起来。
凹凸的石板路上留下数十米的焦痕和刹车印,细碎的玻璃茬子甩得到处都是。翻滚的车身猛垫上了路边的消防拴,摩擦出刺耳的尖叫声,一头扎进了阴沉的莫斯科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