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援朝顾不得戚寒玉那没心没肺的提醒,却无法忽视她的警告。
戚寒玉扯着他的衣领子,缓缓道:“不要想着逃,我有一千种方法在20米内杀了你。如果你不想你老爹看着自己儿子死在眼前,就不要跟我抖机灵!当然,你老爹的眼睛现在估计也看不见什么东西,他最多也就是能听见自己儿子死在旁边,兴许会以为是头猪撞墙上了也说不定。”
“不敢不敢。”葛援朝连连点头,跌跌撞撞地推开门,便要进去。方峥急忙跟在他身后,防着这个“半兽人”突然使诈。然而戚寒玉却一把拦住了他,对他摇了摇头。
方峥苦笑,只得目送小葛连滚带爬的朝天井中的老葛跑去。
苍老的小葛在快死了的老葛面前显得年轻活泼,他如同自幼被拐走的小孩,终于见到了生父。紧张中带着尴尬,尴尬中带着兴奋,兴奋中带着痛苦,痛苦中带着紧张。
老葛面无表情,坐在太师椅中的身体轻轻抽搐。小葛“噗咚”跪倒在地,一头扎进老葛的怀里。
千言万语化成嚎啕大哭,小葛抱着老葛,扭曲的脸颊早已泪流满面。委屈、懊悔、无助、孤独,种种情绪随着哭声埋进了父亲的怀中。
一眼十年!!!
家破人亡!!!
方峥凝视着院中抱头痛哭的老葛父子,莫名的感伤在心头缠绕。他突然对戚寒玉说:“谢谢你。”
“谢我什么?”戚寒玉齐耳的碎发在夜风中微微摇晃。
方峥沉声道:“谢谢你给了我这份工作。”
“不用谢,你会后悔的。”戚寒玉冷笑。
方峥摇头,戚寒玉这人好像就是传说中最讨人厌的类型。上学时候学校里的人全都躲着她,同学过生日第一个要排除掉的就是她,男人看见她的时候会在心里想“可以来一下”的人,但绝不会娶回家当老婆,能躲多远躲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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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分钟后,此时已凌晨3点,方峥鼓足勇气敲开了王师傅家的门。没出意外,先是挨了一顿极快速的方言国骂,方峥也是吱唔着听了个大概,总之没啥好话。他问戚寒玉:“为什么你不敲让我敲?”戚寒玉说:“明知道要挨骂我还敲,我傻吗?”方峥点头说:“有道理……”
在百元大钞的诱惑下,王师傅“好吖好吖”地跑回屋里穿上衣服,推着“三蹦子”来到街上,载着方峥、戚寒玉和葛援朝,往县城开去。
夜里海风阵阵,带着淡淡的腥味和凉爽的温度,紧接着就变成了飓风来袭。
凌晨3点多,路上无人无车,王师傅撒开了欢儿,把这三蹦子硬是给飙成了房车大师赛。方峥也不敢吱声打扰,生怕乱了王师傅的注意力,以现在的速度绝对能把车上的四个人摔回分子结构。
终于在一路的战战兢兢中来到了县城的公安局,王师傅热情地招呼着众人下车。方峥腿肚子直转筋的下得车来,两脚刚踩到地面,就感到了大地母亲的仁慈,幸福感爆棚而来。
葛援朝那满脸的褶子都被劲风给吹开了,两个豆似的眼睛里噙着闪闪泪花。
“多谢。”
戚寒玉道谢,带着众人往公安局里走去。王师傅急忙拦住她,生拉硬塞地给她塞了一张名片,说:“你们是办大事的人,以后有事还找我,我开车快,年轻的时候都叫我东莞十三郎,不信你们去打听打听。”
“信,多谢十三郎照应,以后少不了麻烦。”方峥看着秃成“地中海”的十三郎,诚恳地答应。
千恩万谢地送走了热情的“十三郎”,戚寒玉等人才终于走进局子里。
灯火通明的接待厅空无一人,冷清的空气里充满了空调的凉爽。戚寒玉左右环顾,终于在个旮旯里找到一名活人。只见他四仰八叉,躺在沙发里休养生息。
“我去叫醒他。”方峥轻声示意。
戚寒玉没有说话,径直来到那人身前,抬手一巴掌就抽在他脸上。
那人被打了个激灵,一翻身便由沙发上摔了下来。胖胖的圆脸上挤出一圈惊容,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投进了一颗石子。
“什么人?干什么的?胆大包天啊,敢袭警啦?”
那人四下张望,咋咋呼呼地喊了半天。
方峥急忙上前把他从地上扶起来,笑道:“别紧张,别紧张,我们都是良民。”
戚寒玉把葛援朝推到他面前,冷声道:“赏金猎人,来拿钱。”
“咩?”
那人好不容易平静的圆脸又挤出一圈癫笑,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投进了一大块砖头。他讥笑道:“我在这干了半辈子,还从来没见过你们这号人,不要闹啊,小心把你们全抓起来。”
戚寒玉不跟他扯皮,由背包中拿出一张通缉令,沉声道:“葛援朝,逃亡13年,B级通缉令,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那人抹了把嘴边睡出来的口水,凑到通缉令近前仔细察看,越看越心惊。突然蹦起身,认真道:“跟我来。”
葛援朝一一交待了案情,有着湖面一样宽广脸庞的同志又打电话叫来几个穿白大卦的,前前后后鼓捣了一个多小时,验名正身后,把赏金转进了戚寒玉所提供的账户内。
(事实上我并不知道在国内如何领取赏金,因为我从来没听说过,更没见过有人拿到组织上悬赏的钱。网上也没有此类文献,全是讳莫如深,瞎扯犊子。但基于我本人与组织上的各种有关部门交涉的经验来看,就算有机会拿到此笔钱财,也绝非易事,拖上个仨月俩月的也并不意外。但为了故事的进度,十七不得不让组织提提速,把这事利索的给办了,请各位看官不要纠结于此。)
棚顶的灯泡表面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尘,可怜的光线堪堪传出,使得整条走廊内幽幽暗暗,涂着蓝色油漆的墙壁上反射着淡淡橘黄色。
戚寒玉随着有关人员去办理收钱的手续,方峥只好站在走廊的尽头耐心等待。悠长的走廊里突然传来开门声,和阵阵铁链相撞的“哗啦”脆响。
只见葛援朝已戴上手铐,被四名穿制服的人前后押着由走廊深处走出来。他双手缚于身后,低垂着头,看不清脸面。
十三年的颠沛流离,逃亡生涯,换来一对铁镯子……
葛援朝拖拉着两只破鞋,三步两晃的来到方峥面前。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脸看起来更显苍老。葛援朝低沉的声音像是老旧的黑唱片:“我不怪你们,今天的结局早已经注定了。”
“快走。”
后面一名穿制服的同志不奈烦地推了他一把,将他推了个踉跄,脚下那两只据拉的懒汉鞋终于被甩了下来,露出一双黑黑的大脚。
方峥没有说话,凝视着葛援朝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叹了口气,嘴角突然扯出一丝古怪。方峥待四下无人的时候,快速来到走廊中间的垃圾桶处,低头翻找起来。不多时,他由垃圾桶中捡出几个避孕套:“安全部门果然对安全十分重视。”
他半刻不停,继续掏挖起来,紧接着又拾出一截陈旧的牛皮纸,跟临云市龙港分局,朱子重,朱局长保险柜里的那片牛皮纸,一模一样!
刚刚在葛援朝经过垃圾桶时,他手腕轻抖,一块东西悄无声息地落进了垃圾桶里。走廊内灯光昏暗无比,视线非常差。加之他双手被缚于身后,看守人员绝不相信这名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老头子能从他们手中逃脱,所以并没有过于严谨。
种种机缘之下,让他有了一丝空隙得以施展。
但他千算万算,万万没想到方峥的眼睛在这种环境下还能灵敏如初,发现了他的小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