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獒犬(1 / 1)

周愉重重地叹了口气,看向戚寒玉的目光中露出无法掩饰的疼惜,沉声道:“该放下的,就放下吧,难道你只是在找一个替代品?”

“不。”戚寒玉声音冰冷:“我在找一柄利剑。”她忽然转过头,盯着周愉,一字字说道:“我知道你是手眼通天之人,但有些事情你最好不要查得太清楚,知道的越多,命就越短,特别是我的事。”

“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就当做我从来没有说过,你也没有听过。”周愉没有理会她的警告,他犹豫片刻,慢慢握紧拳头,似是下了个极大的决心。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认真道:“我在这个圈子混了大半辈子,牛鬼蛇神,强龙虾米,什么样的人都见过。方峥这个人,你应该离他远一点。”

他顿了顿,接着说:“你不是不谙世事的丫头片子,你的经历应该教会你怎样规避风险。”

“怎么?你不但查了我,你还查了他?”戚寒玉冷笑,刺了周愉一句。

周愉怔住,他沉吟半晌,终于点头,叹道:“你猜的没错,我查了他的底细。”

“怎么样,有收获?”戚寒玉漂亮的眉毛微微向上一挑。

“没有,很干净,只是一个爱管闲事的普通人。因为打抱不平进过几次局子,有很多在街头斗殴的经历。”

“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要躲开他?”

周愉沉默,深邃的双眸闪烁着摄人的光芒。一缕晚风忽地卷过,带起几片废旧纸屑。他终于还是开口了,说:“感觉,一种本能的感觉,当我靠近方峥的时候,我会感到危险。凭借着这种感觉,让我死里逃生过无数次,我相信自己的感觉。”

听起来玄之又玄,但戚寒玉非常清楚,只有在生与死、铁与血之间徘徊过的人,才会对潜在危险产生警觉。犹如生活在群敌环绕中的梅花鹿,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自己,只要稍有疏忽,便会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是属于动物的本能!

戚寒玉少有地叹了口气,她几乎不会有过多的表情反应,但此时她真真切切地叹了口气。她微微摇头,轻声道:“你不应该说这些话的,你忘了自己的立场,你现在的行为很危险。”她盯着周愉,认真道:“以后也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我的事情我自己处理,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但是,她真的知道吗?

天边那抹暗红色猛地抖了一下,随后便完全消失在了天际,整个世界瞬间陷入黑暗之中。

街角的变压器“滋”地一声蹦出点点火星,紧接着街道两旁的路灯便亮了起来。

这里的路灯很暗,明显灯泡的瓦数不高,仅在地面上映出一个小小的,朦朦胧胧的橘黄色光圈。

税收低的地方,服务必定不高……

“难道我看错人了。”戚寒玉眉头紧皱,凝视着失去光亮的地平线。灰暗的夜空中似是有一张看不见的鬼脸,悄无声息地嘲笑着戚寒玉的天真。

“不会。”周愉摇头道:“就算你看错,我也不会看错,我相信我这双眼睛!”

周愉还在试图提醒她方峥的危险性,但他再次失望了,戚寒玉压根没理会他。

规定的时间已经过去,太阳落山成了定局。

“果然是一孬种!”

戚寒玉暗叹了口气,转身准备走回屋内。

周愉脸上阴晴不定,不知是该高兴还是失望。如果方峥真的失败了,那么他引以为傲的“眼睛”也将第一次看错人,如果方峥成功了,也将会在他心中埋下一个更大的隐患。

“看来,我猜对了。”

周愉突然变得深沉,眼中露出复杂的神色,连刮过他头皮的风都变得黏稠、惊恐。

向屋内走去的戚寒玉也停住了脚步,缓缓向街头的十字路口望去。

幽暗的长街看不见半个人影。晚风掠过地面,带起丝丝凉意,几片破报纸在夜空中随风转动。

就在这时,路灯下的暗淡光圈中突然闪现出一个人影。那人赤*裸着上身,均匀的肌肉上染着烫人的血色,低垂的光线看不清他的脸面,只能在隐约中识得这个充满煞气的人好像是方峥。

戚寒玉刚看了他一眼,而他下一刻便已走入了两个路灯之间的黑暗中,那个身影再次消失于她的视线里,消失于黑夜。

紧接着,他便重新出现在下一个路灯的光环下。

方峥就这样行走于光影之中,忽明忽暗,忽隐忽现。如同游走于光明与黑暗之间的行者,究竟哪一个是真实的他,谁也说不清。

周愉动了动鼻子,沉声道:“好浓的血腥味,看来他今天过的并不顺利。”

戚寒玉收回目光,用眼角扫了下周愉:“我曾经听过一个传闻,在‘警察学校’里有一名代号为‘獒犬’的人。他只身前往阿富汗,一夜之间揪出八名叛逃者,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

周愉脸色微变,随即笑了起来。如果你不是拿着放大镜盯住他的脸,你甚至看不见他曾经有过另一种表情,你会非常肯定地认为他一直在笑。他云淡风轻地说:“听说过,但是我还听说,这个人后来……死了!”

周愉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因为他不想与眼前的女人距离太近。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眼前这个女人如同一柄狭长的,带着冰冷寒意的刺刀,随时会割破他的喉咙。

方峥迎着戚寒玉走了过来,他只有一个人,难道老六最终还是碰了那把枪?

只见方峥向旁边闪身,在他高大的身影后,跟着面如枯槁,满脸绝望的男人。

老六。

他做出了选择,也许是对的,也许是错的。

但他此时此刻,毕竟还活着。

“为什么只有他一个?”戚寒玉双手抱怀,上下打量着形同行尸走肉般的老六。

“那个死了。”方峥的声音很轻,没有过多解释。

“哦。”戚寒玉只是点了点头。

方峥对周愉礼貌性地伸出手:“怎么样,他捉到鱼了吗?”

周愉先是一愣,随后明白他是在询问那本书。他抬手握住方峥伸过来的手掌,笑道:“还没有,那是一条大鱼,而他毕竟已经年迈,早已失去了强壮的身体。看起来,短时间内这位老人是捉不到鱼了。但我相信他不会放弃的,他有自己的信念,对胜利的执着。”周愉的笑容非常温暖,带着含蓄的谦逊。方峥面对他的笑容时,心中也会发出由衷的亲近感。

方峥笑道:“事情的经过才是最吸引人的,如果在一开始就让他把鱼捉住,那么故事也会变得无趣,你说是吗?”

“你说的对。”周愉微笑着将手抽了回来。

方峥转头望向脸色冰冷的戚寒玉,苦笑道:“看来,你好像不希望我回来?”

“是的。”戚寒玉冷声回答。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那么……”方峥指着头顶的路灯,问道:“我已经失去了这份工作?我没有达到你的要求。”

太阳已经落山,在规定的时间内,方峥的确是失败了,他没有按时回到戚寒玉面前。

“算是压哨三分球,你为自己赢得了这个机会。”戚寒玉沉吟片刻,接着说:“但我相信你已经体会到了这份工作的‘娱乐’性,你现在必须仔细、认真地问问自己,究竟要不要加入。”

滋……

街角的某个路灯接触不良,突然爆出一串火星。灯泡忽闪忽闪,终于还是挺了过来,继续释放着它的热情,为没有任何人行走的街道映出光亮,做着毫无意义的事情。

方峥长长吸了口气,他表情很严肃。足足过了五分钟,才开口:“嗯……有没有……保底工资?”

戚寒玉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就是问了问有没有保底工资。她不由得翻了个白眼:“有,但不多。”

她见方峥又要说话,快速打断道:“放心,足够你生活。”

方峥露出一副心中大石终于落定的神情,点头道:“好,那我就跟着你干了。”

闻言,戚寒玉没有说话,橘黄色的路灯像迷雾般笼罩着她,长长的睫毛在眼帘下映出毛绒绒的阴影。在那团阴影中,她的眼角似乎闪过一丝痛苦,只是一瞬间,便消失不见。

方峥皱眉,问道:“怎么了,难道你不希望我答应吗?”

“是的。”戚寒玉的声音如同穿过雪山的寒风,没有任何温度。

“为什么?”方峥不解。

戚寒玉霍然抬头,紧紧盯着他的双眼,狠声道:“因为早晚有一天,你和我会死在某个臭水沟里。如果幸运,兴许会有人发现,如果不幸运,你那一身肉就成了老鼠、野狗、蛆虫的食物!”

方峥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撇着嘴笑道:“行啦行啦,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确实没按照约定,在太阳落山之前回来。所以你才故意虚张声势,说的这么吓人,想让我知难而退,对不对?但是我这人就这脾气,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而且……”

他顿了顿,苦着脸道:“我现在真的很穷,我需要钱吃饭,与其被你吓死,总比饿死要舒服得多。起码你还是个美女,我愿意跟着美女冒险。”

方峥脸上还在笑,但心中却暗暗叹息:“我知道你没有骗我,那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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