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开始就知道的,如今又如何去强求?
自始至终她都知道,轩辕昰喜欢的人是雪儿,所以她也从未奢望过能,只是默默地,将自己的心思掩埋。她以为会永远埋葬,却不料竟突然就被一道圣旨暴露在了日光之下。
这是天下所有女子都羡慕和嫉妒的吧?然而她却心中不安。
这种不安,让她愈发地卑微怯懦。所以,才会在遇到单钰之后,就被对方的几句话所感动,所蛊惑。
她怎么会知道,这个世间的人心,竟是如此复杂呢?
玖华樱又看了一眼神态各异的三个人,最后越过三个人,落在床上那个一动不动的男人身上,无奈中带着深深的眷恋,深深叹息一声,走出了房间。
门前,因为影离并未来得及处置单钰,所以单钰只是被人五花大绑起来,留了十来个人看守,其余的又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去了。
之前发生的事情,玖华樱隔着房门,其实是隐隐地听到,只是心思都是轩辕昰的身上,所以并未现身。
此刻,玖华樱挺直了脊背,虽然依旧穿着精美的嫁衣,却早已除下了累赘的凤冠。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具备太子妃应有的气度威仪,那几个看守单钰的官兵也低头躬身,算是对她这个太子妃行了礼。
玖华樱的目光,落在脸色苍白的单钰身上,皎洁清远天边的月,却是分外苍白。
“阿钰,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不知道该从何问起,犹豫到最后,只问了这么一句出来。
单钰的发髻凌乱,神色狼狈,垂下眼睑回避了玖华樱的目光,语气中带了一丝嘲讽:“到了这个地步,就不必假惺惺地装什么姐妹情深了吧?”
玖华樱楞了一下:“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哼!”单钰冷哼一声,“难道你还看不出来,我是在利用你吗?”
她的语气骤然一转,变得有些尖锐起来:“影离知道我的身份,我与轩辕昰相识在你之前,只是你太蠢,一厢情愿地相信的我谎言罢了!”
然后也不等玖华樱开口,单钰就径自讲了开来,声音又快又疾:“当日在太和楼,那几个小混混本来就是我买通的,至于目的是什么,就不用我说了吧,反正最后你上了当,不是么?“
玖华樱没有料到单钰如此开门见山,连一丝缓冲的余地都不留,张了张嘴,却发现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不过,我说父母含屈入狱倒是真的,我与兄长进京营救倒也不假,”单钰继续道,“只是要救人,却不一定非得找轩辕昰,你明不明白?可笑啊,你竟然连犹豫都不犹豫,就同意了我的要求!”
玖华樱身子晃了晃,被单钰几乎华打击地几乎要体无完肤:“阿钰,为什么?”
“为什么?”单钰嘴角溢出一丝苦笑,“还能为什么!为了轩辕昰啊,我做梦都想嫁给他你不知道么?”
“哦,你不知道,若是你知道的话,就不会信我鬼扯的那一番话了,”单钰脸上有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狂,“什么‘只要见到殿下,陈明冤情,就抽身离开’,也就是你蠢,鬼都不信的话你信!也不想想,轩辕昰那样一个人,怎么会让人甘愿抽身离开?!”
玖华樱的脸色愈发苍白,身子晃了又晃,是瞬间只觉得那些看守单钰的官兵看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她这个太子妃,大约是有史以来最狼狈,最可笑的一个了吧?
单钰垂下眼睑,不看摇摇欲坠的玖华樱,继续道:“今日的主角是你,也没有人会留意我一个小小的陪嫁,所以我就趁着突然混乱的时候,从房间里溜了出来,结果想不到事情越闹越大,最后不得不找了个地方暂时藏身……”
她本想着,只要避过了这一阵混乱,然后摸进玖华樱哈轩辕昰大婚的洞房,再制住玖华樱,自己再顶上去,过了这一夜,轩辕昰就成了她的。
结果不成想轩辕昰最后竟是浑身是血的被抬进去的,进进出出的人不少,影离又在,竟是一直都没有机会进去。
等好不容易影离离开,外面又多了无数把守的官兵,她想要再偷偷摸进来,多费了不少工夫!
最可气的是最后影离竟然带了雪儿进来,而雪儿眼尖,竟然发现了自己的踪迹!
——当然,单钰只是心中认定,却不知道真的是雪儿首先发现轩辕昰所在房间的墙壁不对劲的,否则只怕方才见到雪儿,就不会如此地“心平气和”,只是说一句“阴魂不散”了。
只是,在看到影离和雪儿的一瞬,单钰就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完全失败,再没有了余地,所幸也就无所顾忌,哪怕是用着话来刺痛一下轩辕昰明媒正娶的玖华樱也好。
至少,她心里痛快了不是吗?
玖华樱从一开始的惊讶,到后来的愤怒,再到失望,最后变得麻木,只是安静地听着,知道单钰的声音越来越小,找不到话来刺激她,她才深吸了口气,淡淡开口。
看了一眼十来个官兵,玖华樱的目光最后落在单钰的脸上:“我知道,我这个太子妃,在你们的眼里也没有什么分量,所以,我也不会让你们现在放了她。只望你们不要太过为难她,至于接下来要如何处置……”
她顿了一顿,又看了单钰一眼:“一切听从影先生的吩咐吧!”
说完这句,玖华樱有些意兴萧索,默默地转身,随即房门再次被关住,单钰只是在房门被推开的一瞬,看了一眼房间内的情形,却是什么都看不清。
就如同她看不清自己的未来到底会如何。
她单天鹰本来是为了营救单正夫妇而来,结果在听到轩辕昰大婚,要娶一个叫玖华樱的女子之后,单钰的心思就变了!
为此,兄妹两个大吵了一架,最后不欢而散,至此她不知道自己的兄长人在何处,单天鹰自然也懒得再理会自己这个妹妹疯狂的举动。
单钰处心积虑,先后买通了玖华樱身边的侍女,和几个小混混,让侍女撺掇玖华樱去了太和楼,然后那几个小混混上前调戏,她在关键时刻出手相救,就此与玖华樱结识。
接下来再告诉玖华樱她要救双亲,想要见风头正盛的太子轩辕昰一面却苦无机会,让玖华樱生出同情心来,再一步步引导,利用了对方的同情心,让对方同意她跟着陪嫁过来。
这门婚姻,虽然是皇帝所赐,但轩辕昰却是完全地心不在焉,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根本就无所谓,最后竟真的被单钰成功地钻了空子,陪嫁了进来。
不过她也知足了,就算最终没有能够如愿替代玖华樱爬上轩辕昰的床,可她毕竟也有了一个名分不是么?
就这一点,她就比沈衣雪强!
至于最后的结果,影离会如何处置自己,轩辕昰又会如何,她不在乎,也不想去想了。
人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却总是会知道什么时候天会亮。
一场谋反,不知道有多少人的鲜血染红了皇宫和这座新建的太子府,冲天的血腥气,让每日报晓的雄鸡都畏惧起来,迟迟不肯啼鸣。
然而这依旧阻止不了一轮红日从东方升起。
金灿灿的阳光照了进来,却无法驱散房间里悲哀的冰凉。
影离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絮叨,只是瞪着通红的双眼,直直地盯着床上的轩辕昰。
玖华樱默默地走回来,就好像她不曾出去过一般,与床上的轩辕昰中间,隔着雪儿,影离和轩辕昰,只是再看向轩辕昰的时候,目光已经分外复杂。
雪儿痴痴地望着轩辕昰出神,无数的如果,也抵不过眼前已经变得冰冷僵硬的轩辕昰。
颜如魅一开始还把握着分寸,不肯惊扰悲伤出神的三个人,只是到了后来却是开始不停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时地走到轩辕昰的床前去看上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唯一没有变化的,就是躺在床上的轩辕昰,依旧冰冷,僵硬,直挺挺地一动不动。
如果非得说他有变化,那就是身上伤口渗出来的血逐渐风干,成了大片大片硬硬的血痂,颜色也更加暗沉。
各人想着个人的心事,没有人听到敲门声,结果就是,房门“砰”地一下被人从外面推开!
突如其来的开门声,将在场的四个人都吓了一跳,影离终有回了神,条件反射般地从地上弹了起来,身形一闪,将来人拦到门前。
不管怎么说,这里是新晋太子的寝宫,在影离的吩咐下更是重兵把守,能走到门前的就不会是一般人,有胆量应闯进来的,身份就更加不一般。
在他还没有想好接下来的事情该如何处理之前,他不愿让人发现轩辕昰已经薨逝的事实。
然而,来的人却不是他能阻止的。
或者说,开门的人他能阻止,站在门口正准备抬脚迈过门槛的,却不是他能阻拦的。
“影离,阿昰他的伤势如何?”
时隔一年,雪儿再次听到轩辕德的声音,却只觉得他好像苍老的十年。
不但他的声音,包括他的人,也好像突然苍老了许多许多。
头发在一夜间全白,脸上的皱眉更深,苍老,衰弱,驼背弓腰,步履维艰,在两个宫人的搀扶下,这才勉强迈过了门槛。
影离的脸色一变,本来看到推门的杨进还想着掩饰,结果在看到轩辕德的时候,直接呆愣当场。
只是一愣神的工夫,足够轩辕德走了进来,他的目光在房间中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玖华樱的身上,语带不满:“太子妃,你也太大意了,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进太子的寝殿的,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