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下曲女城后,吐蕃和尼婆罗兵纷纷骑上战象,在曲女城内巡行,耀武扬威。王玄策立即发布安民告示,约束军队撤离城区,还驻城外大伽蓝。
这时,东天竺鸠摩罗王亲自送来牛马、弓、刀、宝缨络等迦摩缕波国异物馈赠三军。
在大伽蓝的宝殿内,鸠摩罗王向大唐使者献上全天竺地图,以请求赐教震天雷的技术。
鸠摩罗王道:“尊敬的天可汗使者!听说摩诃震旦的天雷一响,阿罗那顺的百万大军就土崩瓦解了。这震天雷,王大人能否赐教?”
王玄策:“童子大王!摩诃震旦的圣人云,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这个震天雷啊,玄策是不得已而用之,大王还是不太上心为好啊。摩诃震旦的圣人又云,胜而不美,而美之者,是乐杀人。夫乐杀人者,则不可以得志于天下矣。”
鸠摩罗王:“王大人!此话何解?”
王玄策:“圣人说,兵器是个不祥之物,不是道德高尚的君子所常使用的东西,万不得已才用它,最好淡然处之。圣人教导,使用武力取胜之后,也不要自鸣得意,如果是自恃武力威慑别国,这样的人,和屠夫又有什么区别呢,这种人是不可能得志于天下。”
鸠摩罗王:“那,本王如何才能得志于天下?”
王玄策:“圣人的教诲是,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因为,穷兵黩武这种事,必然会得到报应。你看看,军队所到之处,必定毁城坏地,大战过后,也一定是农田荒废,到处荆棘横生。所以,善于用兵的人,只要达到用兵的目的也就可以了,并不是自恃兵力强大而逞强好斗,这样的人,才有可能得志于天下。”
鸠摩罗王:“不以兵强天下?那么,本王该如何用兵、如何治国、又如何取信于天下呢?”
王玄策:“圣人教导,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信于天下。”
鸠摩罗王:“圣人教导,如何治理天下?”
王玄策:“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
“此话何解?”
“圣人言,不推崇智慧贤能之人,民众就不会争强好斗;不珍视难得之财物,就不会有贼盗出现;使民远离声色名利等诱惑,民心自然就不会迷乱。所以圣人治理天下,就是要使人民都保持自然淳朴的本性,都能够安居乐业,让那些有机心的人也不敢妄为,这样,人人都保持纯洁朴实的本性,大家都顺应着自然的无为之道而行,天下则无不治矣。”
“那么,圣人又是如何教化万民呢?”
“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又曰,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
鸠摩罗王:“啊!以百姓心为心!”
王玄策取出画师阎立本所绘的《老子出关图》一轴,和梵本《道德经》,呈送鸠摩罗王:童子大王!这是东方圣人的经典《道德经》与其圣像。
鸠摩罗王欢喜拜受老子像和《道德经》:“感谢天可汗!感谢天可汗的使者!”
王玄策:“大王客气!这梵本《道德经》,是玄奘大师所译。”
鸠摩罗王:“南无摩诃耶那提婆!王大人,请代鸠摩罗及本国人民,问候玄奘大师,敬祝佛安!”
王玄策:“大师也问大王好啊!”
鸠摩罗王:“感谢王大人,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本王,明天就领军退回迦摩缕波。”
王玄策:“大王请!”
鸠摩罗王于是欢喜拜受老子像和《道德经》,领军退回迦摩缕波国。
送走鸠摩罗王后,王玄策下令销毁所有未用的震天雷、黑油柜和投石机等“不祥之器”,再以收缴回来的矛楯弓矢刀剑钺斧、戈殳槊戟轮索等诸般兵器,熔铸佛像,供奉在大伽蓝。至此,天竺战事宣告结束,中天竺各邦纷纷献降,献出牛马杂畜三万头,城邑五百八十所。
蒋师仁大喜:“王大人!我们是否应奏表朝廷,在此设置都护府,以管辖天竺。”
王玄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吟半晌,然后道:“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功成而弗居。”
在大唐使节王玄策的主持下,解散了原摩揭陀帝国的军队,由戒日王的女婿杜鲁婆跋咤入主羯若鞠阇国,其余中天竺各邦任其独立。
王玄策又从阿罗那顺的王宫中搜出大唐馈赠给天竺各国的礼物分赐各国,又亲自将玄奘大师所译梵本《大乘起信论》,送达大菩提寺。于是,五印同庆,万众欢腾。
贞观二十一年十一月,王玄策和蒋师仁带着诸国贡物,押着阿罗那顺、王妃、王子、国师那逻迩娑婆寐等一干囚犯,班师回朝。离开时,天竺诸王和民众一路焚香散花,相送百里而别。
贞观二十二年(648年)五月,王玄策押解阿罗那顺等一干人犯,由天竺回到长安。长安民众倾城而出,欢迎王玄策和蒋师仁这两位大唐英雄凯旋回国。
五月二十庚子日,王玄策与蒋师仁执送阿罗那顺等天竺囚犯,在太庙举行隆重的献俘仪式。太宗亲自到太庙致祭记功,并授王玄策为朝散大夫,蒋师仁为左骁卫将军。吐蕃、尼婆罗、章救拨等国,出兵相助有功,均得朝廷记功赏赐。
太宗又亲审阿罗那顺,责备道:“你婆罗门国不劫吾使者,何至于沦为阶下囚呢?”阿罗那顺身为俘虏,也无言以对。太宗又见跪在阿罗那顺身旁的一名老者,庞眉皓首,鹤发童颜,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于是问他名字,婆罗门国师那逻迩娑婆寐胡跪对曰:“奴那逻迩娑婆寐,年已二百余岁。”太宗大感诧异,便问道:“长者有何法术,能长寿至此?”那逻迩娑婆寐道:“奴少奉仙人,炼丹服饵,所以长生。”又对太宗言:“天可汗统御皇极,为八方圣主,奴长生之丹饵,不敢独擅,欲献与圣主,愿我主长视久生,夕御数女。”太宗闻言大喜,立即赦免阿罗那顺等人之罪,任他们留在长安居住。
太宗李世民本来就不信方士长生不死之论,也曾讥笑过秦皇汉武妄求不死之药,但自从辽东一役染疾以来,药石无效,身体每况逾下,恩泽宫闱之时,更感力不从心,所以从贞观二十年开始,就已经服食道士炼的丹药,现听到那逻迩娑婆寐之言,即如获至宝,令兵部尚书崔敦礼在皇城金飚门设置炼丹房,使婆罗门方士造延年丹药。
那逻迩娑婆寐连忙伏地谢恩,掩饰住狡黠的微笑……
[*]本章后记·天竺遗事:
王玄策平定了天竺,对印度历史上鸠摩罗王世系的波罗王朝的崛起起到决定的作用。
在公元660年,鸠摩罗王的儿子继位为迦摩缕波国王,王号瞿波罗。瞿波罗王以武力统一了东印度诸国,又西取摩揭陀等地而成立波罗王朝,此王朝崇奉佛法世世不懈,至波罗四世达摩波罗王时,国力最盛,曾将领土扩展至曲女城。达摩波罗王也对佛教虔诚护持,亦最有功绩,他先在那烂陀寺附近建立欧丹多富梨寺,又为记念其伟大先祖鸠摩罗王,而在那烂陀寺北面建立毗鸠摩尸罗寺,此寺译名超戒寺,亦有称为超岩寺,它有一百零八寺,及六个分院,规模之宏大,比起那烂陀寺的八院三百房犹有过之。因此便取代了那烂陀寺的地位,而成为印度佛教的学术中心。由于波罗王朝的保护,使日渐衰微的印度佛教仍在东印一带偏安了五百多年,而道家经典的传入,也间接促使了印度炼丹术的发展和大乘密教的兴起,超戒寺后来也成为金刚乘的最高学府。直到十三世纪初(1203年),超戒寺被******军队焚毁,超戒寺的毁灭,也象征着佛教在印度的全面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