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户人家》最新章节...
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林大山就到了。
他裤腿卷着,腿上的泥只洗了一半,连鞋都没有穿,脸上惊慌失色,拨开人群就看到桑玉闭着眼睛,一脸苍白的躺在树荫下。
林大山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似乎整个人失了魂,晃晃悠悠的朝桑玉走过去。
“大山呀,真是对不住呀,你还特意拜托我照顾你媳妇儿,我却没给你照顾好。”
村长夫人是看着林大山长大的,她当然也十分心疼他,所以当林大山来找她的时候,她一口就答应了。可是,现在却出事了。
只是林大山却仿佛没有听到一样,他走到桑玉的身边蹲下,轻轻的摇了摇桑玉的胳膊,“桑玉,你醒醒,醒醒啊,我是大山呀,快别睡了,我来带你回家了。”
见桑玉不理他,林大山看起来都要哭了,连声音都颤抖了,似乎满含着恐惧。
一把把桑玉抱起,冷冷的看了周围的人一眼,便抱着桑玉走了。那眼神,从来没有在林大山的眼睛里出现过,似乎有种被警告的感觉。
林大山走后,李老头儿才被人拉着赶过来。他年纪本就大了,天又热得很,一路过来,早就累得气喘吁吁的了。好不容易到了,弯着腰不停的喘着气,还一边问道,“人呢,病人在哪里呢?”
村长夫人没好气的说道,“人哪,早就被人大山抱走了,还等你呢。”
那李老头儿也是个有脾气的,路上也听来请他的人说了,当即就生气的说道,“早就跟你们说过,大山那媳妇儿身子不好,虚弱。不能做重活不说,还得用上好的补药好生的吊着才行。你们也都知道咱乡下人哪里买得起那些补药,别人的身子就不是身子了吗?偏被你们不当回事,这样的糟蹋。敢情人家死了不管你们的事是不是啊。”
话一说完,也不再理人,背着药箱就追着林大山去了。
众人当然知道李老头儿的脾气,也没有人跟他对着来。只把眼睛朝向陈氏的方向。陈氏心里也在打鼓了,生怕那桑玉因此赖上她。可是,心里又想桑玉最好一病不起,死了算了。这样。林大山就能又回到家里当他们的免费劳力了。
藕洗完了,众人分了藕,也都一散而去。
林大山把桑玉抱回家。一路上他心里都七上八下的,好几次停下来探桑玉的鼻息,感受到那虽不稳定却还是有的呼吸时,他才稍微放了心。
一回到家,把桑玉放到床上。就去拿了帕子在刚打上来的井水里打湿了,给桑玉擦脸擦手。
然后才想起要去找大夫,才刚掀开帘子,就看到李老头儿背着药箱急冲冲的过来,累得满头大汗。林大山赶紧把他请进来,紧张的站在李老头儿的身后看他把脉。
李老头儿闭着眼睛好一会儿。才移开搭在桑玉腕上的手,捋了捋花白的山羊胡子,一本正经的说道。“没什么大碍,只是中了暑气。一会儿你去我家里拿些去暑气的药草,回来三碗水熬成一碗水,吃个三天,就好了。”
林大山听罢。才放下心来。
另外,李老头儿还嘱咐林大山每天煮些祛暑水。预防中暑。
林大山千恩万谢的把李老头儿送走,又在桑玉的床边坐了一会儿,桑玉还没醒,林大山想着刚才李老头儿说的话,可是,屋里又没有人,留桑玉一个人在家里,他也放心不下,想了想,还是去隔壁找江氏帮忙。
江氏领了藕才回来,就听到林大山站在院子外面喊。
“大山兄弟,咋的啦。”何大也在塘里挖了藕的,才刚跟江氏领了藕回来,他们家人少,只领了三十斤,可是,也够吃好久了。
林大山只站在院子外面,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总是麻烦别人。可是,还是把自己的请求说了出来。
何大本来就跟林大山关系好,一听林大山说,马上就同意了。再者,江氏也在屋内听见了,反正林大山只是去李老头儿家里拿药,也用不了多久,就同意了。
林大山放下心来,才朝李老头儿家里飞快的走去。
江氏也去了林大山家里照顾桑玉。
天气很热,桑玉的额头上起了密密的汗珠,江氏把帕子浸在木盆里打湿,再把帕子拧干,轻轻的擦掉桑玉脸上的汗水。
仔细的看着自己面前沉睡的容颜,虽然面色有些苍白虚弱,可那脸上一点不干净的都没有,皮肤细腻得似乎看不见毛孔,如同那上好的玉石,闪着莹润的光泽。手指轻轻的在抚上那如花般的容颜,果然,比想象中的还要细腻滑嫩。真不愧是十几岁的年轻女孩子。又想起刚才被陈氏掐得青紫的胳膊,江氏有些羡慕,那样光洁白皙的皮肤,就是她做姑娘那会儿,也是不曾有过的。
轻轻的抚上自己的脸,这张脸也曾年轻活力过,虽不那么美丽,可也是生机勃勃的,可是,却被生活压得早就失去了青春的色彩,跟桑玉相比,她们仿佛就不是同一辈的人。她的眼睛里甚至连一丝的光彩都看不到了。
江氏有些伤感。
默默的坐了一会儿,林大山就满头汗水的提着一包药进来了。
“大山兄弟,你回来了,那我就回去了,该回去做饭了。”江氏也不想再待在这里了,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嫉妒,会忍不住沮丧。
林大山也没多想,只点点头,感激的说道,“多些嫂子帮我照顾桑玉了,等桑玉好了,我让她去找嫂子说话去。”
江氏嘴角扯出一抹笑,有些勉强,就回去了。
林大山摸了摸桑玉的额头,有些凉,便赶紧去熬药去了。
伺候着桑玉吃了药,林大山已经热得出了一身的臭汗,桑玉最不喜欢吃药了,太苦了。林大山怎么都喂不进去,到最后。还是狠心硬灌下去的,桑玉巴掌的小脸顿时就皱成了小老太婆样儿,林大山又赶紧的去翻出桑玉赶集买的糖块,喂她吃了一颗,桑玉的脸上才好看些。
把碗放在厨房里,他就想着自己随便吃点儿什么就好了。
才刚煎好野菜饼子,就听见外面有人在喊。
林大山把饼子都装进大碗里,又用碗盖上,才出去。
村长夫人一吃完饭就过来了,她是来给林大山送藕过来的。顺便来看看桑玉到底怎么样了,毕竟是她没把人给看好。
林大山有些局促,村长夫人进屋去看了桑玉。桑玉还没有醒,林大山在一旁赶紧说道,“李婶儿,你别担心,桑玉她没事儿。刚李大夫已经来看过了,说是中暑了,我已经熬了药给她吃了,休息两天就没事儿了。”
村长夫人叹了口气道,“都怪我,明知道你媳妇儿身体不好。还让她去洗藕,我原想着洗藕也不是什么太劳累的事情,哪里知道她身体竟是那样的弱。哎。都怪我。”
林大山却摇摇头,有些惶恐了。
“没有没有,桑玉她脾气犟,李婶儿你是拦不住她的。”
村长夫人也不再跟他纠结这一个问题,指着她旁边的一筐子藕说道。“大山呀,这是你家里该领的藕。刚你媳妇儿病了,你也没来得及带走。我就给你拿过来了。你好生的收着吧。”说罢,就要离开了。
林大山看着村长夫人带过来的一筐藕,忙叫住村长夫人,“李婶儿,是不是弄错了,我家里就两个人,怎么分了这么多藕呢,肯定是弄错了。”
以前的年份,那家里那么多人,分得的藕也不过百来斤,每年还都是他一个人把那些藕搬回去的。他还能不知道他们两个人该分多少吗?只是,林大山他就是一老实本分的庄稼人,不是他的他也不要。忙叫住村长夫人。
村长夫人停下来,转过身对他笑道,“没错儿,就是这么多,其余的是你李叔给你们的,你也知道,我们家都不喜欢吃藕,就给你们分了些,只是你别嫌弃就好了。好了好了,这么大的太阳,我得赶紧回去了,你也快回吧,指不定你媳妇儿就快醒了。啊,好生的照顾你媳妇儿,我就先走了啊。”
说完,也不等林大山说话,边拿帕子擦汗水,一边飞快的走了。
林大山只得把那一筐藕搬回家里,又去看了看桑玉,桑玉还没有醒,林大山想着桑玉醒了也会饿的,就想着去厨房里做点稀饭,先凉着,桑玉醒了吃正好。
又有新挖的藕,便可以切了来做藕饼。那藕饼又薄,再加上藕粒的清脆,和着稀饭吃可再好不过了。
桑玉醒过来的时候,头还有些昏昏沉沉的,那喉咙发干,似乎一点水分都没有。细弱的喊了两声,林大山就从厨房里过来了,看见桑玉坐了起来,林大山赶紧过去,紧张的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好些。李大夫说你中暑了,头还昏不昏,一会儿我再去给你把药熬好,你再吃上两天就好了。”
桑玉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被告知要吃药,还要吃上好久,心里就不高兴了,憋着小嘴不满的看着林大山,林大山抚着她的头发爱怜的笑笑,“可不许不吃药,不然头还得昏。我给你做了点儿吃的,你先坐着,我去给你拿好不好。”
桑玉肚子早就饿了,听见有吃的,肚子又不可控制的叫了两声,忙点点头,一副乖巧的样子。
林大山这才去厨房把稀饭跟藕饼端出来。
那稀饭已经温热了,现在吃不凉也不烫正好。桑玉小嘴轻轻的吹了吹,喝了一口,看到旁边的碗里有薄薄的饼,那饼上面还有密密点点的什么,好奇的拿起一个,就往嘴里喂。
咬了一大口,薄饼里面全是细细碎碎的藕粒,那饼也沾染了藕的香味,吃着真是清爽可口。
桑玉的胃口一下子就被调动起来了,喝了一口稀饭,咬一口藕饼,没过一会儿,就吃完了一碗。
林大山见她吃得开心,便知这藕饼是合了桑玉的意了,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多做。反正家里的藕那么多。不做也浪费了。
桑玉吃着藕,才想起今天他们是去塘里去了。也不知道自己家里的藕领了没有啊。便问林大山。
林大山笑道,“本来没有领的,是刚李婶儿帮我们拿过来的,还从她家里匀了好些给我们呢。”
李婶儿便是村长夫人。
桑玉想起上午的时候,村长夫人一直都很照顾自己,心里便对她有好感了。如今又是她把自己家里的藕送过来的,不光如此,还多给了不少,便是打定主意等身体好了。一定得去村长家里好好的谢谢。
村长夫人从林大山家里出来,心里不禁感叹,大山子果真是疼媳妇儿的人。人又老实勤快,若不是被那家人拖着,什么好姑娘娶不到的。想起林老头儿家,村长夫人不禁直摇头,她家老头子跟林老头儿也是从小的玩伴。听自家老头子说,那林老头儿小时候也是聪明伶俐的一个人,说话做事有主见得很,怎么成亲后连个妇人都管不住,好好的一家人竟是被养成了这样。
一想起他那家人,村长夫人就想笑。
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那陈氏李氏可真是跟林家是绝配呀,想拿林大发自诩是个读书人,看不起在地里刨食的。从来不曾下过地,可他吃的穿的用的,那样不是从地里刨出来的。那陈氏就更好笑了,林大发不过就是个教书匠,她却当是个老爷似的。天天在村里炫耀,处处看不起人。你既然看不起人。那就别眼馋别人的东西呀,这都是些乡下人的东西,你既然看不起乡下人,你又眼馋别人的东西做什么。难道是犯贱吗?
想到这里,村长夫人不禁冷笑,刚才分藕的时候,那陈氏居然说要把分给林大山的藕给她。说是林大山的东西就是他们家的,要一起带走,那李氏竟然也在一旁帮腔,只有张氏,默默的在一旁收拾。她当时就笑了,“既然这样,那也行。依我看呀,大山子的日子过得那么辛苦,只怕家里的粮食连过年都吃不到了,干脆呀,你们就把你们该分的藕都给大山吧,反正你刚才也说了,大山的就是你们的,那你们的自然也是大山的了,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嘛。你们一笔也写不出两个林字。这样,还能博得一个好名声,大伙儿说是不?”
她脸上虽是笑着,可眼睛里尽是冷光,这一家人,怎的竟是要把人往死里逼吗?还是嫡亲的一家人,做得竟这样绝。
乡下人本就爱看热闹,也爱跟风,再说平日里陈氏做事有不地道,好多人表面上恭维她,其实心里讨厌死她了。若不是看在林大发是教书先生的份上,谁还忍着被人看不起脸上还得陪着笑呀。那不是犯贱吗?
一听村长夫人那么说,马上就有人起哄了。
陈氏从来都不是大方的人,她才听到村长夫人说要把林大山家里的藕给她,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马上,就听到村长夫人说要把自家的藕全都给林大山,这怎么可以,那可是她的藕,既然进了她的荷包,就没有出去的意思。
当即就尖声叫道,“这怎么可以,那些藕可都是我的,我的,是我的,谁也不可以拿走。”那一副谁要跟她抢,她就跟谁拼命的表情,让村里看热闹的人忍不住哄堂大笑起来。
村长夫人看着陈氏的表情,冷笑着对村里人说,“还说是人家大山的就是她的呢,现在看来,大山的是她的,她的呀,还是她的。这么自私的人,算了,咱们还是继续分藕吧,别因为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耽误了时间。”
说罢,理也不再理会陈氏了。
那陈氏生怕村长夫人反悔,连一丝犹豫都没有,赶紧让林大有跟张氏抬着藕回去了。
天气依旧热得死人,眼看着就要到谷米飘香的时候了。
别人家里都在忙着把仓库腾空,好装新谷。又要把陈谷子都摊在太阳底下晒一晒,去去霉。只有林大山家里才最是清闲,他后来又去山上砍了树,放在阴凉的地方晾干,见天的做些好吃的,桑玉就在屋里打络子,偶尔绣绣帕子,或给自己做件衣裳。本来也要给林大山做的。只林大山这次怎么都不肯要了。桑玉想着布也是买好的,你不要的话,那布料她也不能穿,放着还是浪费了银钱,也不管林大山愿不愿意,只把那衣裳做好了,放在柜子里,说是你愿意穿就穿,不愿意穿就算了,反正她还是会做的。是放着烂掉还是怎么的,都随你。
林大山拿她没法,心里却还是心疼银钱。他一个粗汉子,根本就不消穿什么新衣裳。
江氏最近一直都在烦恼着。
为什么呢。
还不是为谷子呗。
何大要去帮着那边收谷子,家里就她一个女人家,虽说她也是干活的好手,可一个人。那么多的谷子,也要好久才收的回来。这时候的天气本就容易下暴雨,那谷子可都是熟透了的,万一刮风下雨的把谷子都吹倒在地上了,不是太可惜了吗?心里又恨那边做得过分,那边那么多的人难道还收不回来谷子吗?偏要叫何大去。
突然觉得这情景好熟悉。对了。那不是林家对林大山的惯用伎俩吗?可是,上次林大山都没有去帮着林家收玉米了。
可若是何大不去的话,那边肯定又会循着这借口过来闹了。
江氏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呀。
从柜子里拿出篮子,挎在胳膊上就出门了。
她是要到桑玉家里做针线,反正一个人待着也没事的。若是桑玉有了新鲜的样式,她也正好学学呀,闲暇时候做了。也能给家里来些进项不是。
桑玉也一直在想着怎么才能赚钱,可是一直没有眉目。两人一边做着活。一边聊着天,时间过得飞快。
江氏也看着要到做饭的时间了,就向桑玉说要走了。
回到家,江氏把东西放好,就开始做饭了。饭还没做好,就听见何大兴致勃勃的声音。
江氏从厨房里伸出一个头,“你这是怎么了,高兴什么。家里的谷子还没有想到办法呢,你倒是先高兴上了。”
那何大走到厨房,舀了盆水,拿帕子打湿了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才高兴的说道,“可不就是这件事儿吗?你猜怎么着,竟是解决了。”看江氏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何大解释道,“是这样的。大山兄弟不是没事吗?我今儿个去找他了,拜托他来帮我们收谷子。我承诺谷子晒好了,分给他五十斤作为谢礼。他还不要,说只来帮忙,不要什么谢礼的。可你也知道他们家的情况,总不能让他白干活吧。反正咱家里的谷子也能收个几百斤。”
江氏本来听到说请林大山来帮忙自己还要给他谷子,心里有些别扭,可是,有一细想,如今谁家里都忙着,若是谷子不小心烂在地上,真是可惜得很。
反正五十斤谷子也不是很多,想了想便答应了。
何大见她没有反对,心里也轻松了许多,他刚才都还在担心要是江氏不同意该怎么办啊,他都已经跟林大山说好了,要是再反悔,那叫他怎么说得出口呢。
江氏那边问题是解决了,殊不知林大山这边也很忙啊。
不是别的,正是忙着应付。
是的,林家那边又来人了。为的,也正是收谷子这件事情。
林家的水田本就比旱地多,上回收玉米已经是让众人尝到了什么叫粒粒皆辛苦,这一次,任是谁,也不愿意去收那么一大片的谷子了。
特别是林大石,他本来就从小被王氏娇养着,什么时候吃过苦呀,那次收玉米已经成为了这么多年来最痛苦的记忆,他真恨不得自己能抹去那段记忆。那么痛苦的记忆,若是不要该多好啊。
这一次,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去收谷子了。再者,那水田里还有水蛭,指不定还会出现水蛇呢。便是没有水蛇,那黄鳝也是很可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