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玄恨得牙根痛,可也无可奈何,只好提着水桶跑到溪边打来水,回到院子,站在月光底下,脱去衣服,举起一桶水从头淋下。再用毛巾胡乱地擦干。陈母从屋子丢出干净大袿子给他。他接过来往身上一套就算洗完澡了。
小玄钻进屋就溜进自己的房间,把门重重摔上,再也不出来了。
陈母在门外道:“你还有客人啊。总得要安顿人家吧。他晚上睡哪?”
小玄道:“要他自己看着办。”
灵山笑道:“伯母,你不用管我,我自为办法。”
陈母叹了口气道:“这孩子真不懂事。”说着坐到饭桌上,陪着灵山说话,问他从哪来,家里还有什么人,之类的闲话。灵山边吃糑边回答,彬彬有礼深得陈母的喜爱。糑吃完,陈母要灵山洗澡睡觉。灵山也是提着水桶从小溪里打水,站在溪边石头上,脱去白袍,穿条内裤,淋了七桶水才算洗完。他出门匆忙,没带换洗衣物,小玄全部夏衣也只有两件,洗一件换一件。他把白袍在溪里洗了四遍,晾在院中。进屋看陈母收捨好客屋已经回屋睡下,留了烛火给他。
灵山端起烛台推开小玄的房门,小玄穿袿子侧身躺着,那床比他身子还短,屈着腰脚板还伸出来。听到灵山进屋的声音,就往床里挪了挪。灵山扫了眼房间,在墙角发现他要找的事物,一条僵绳。把烛台放在窗台上,拿起僵绳,踮着脚就把绳端系在房梁柱上。他身材高,房矮,做这些费不了多少事,那条小玄放牛用的僵绳纵贯房间。之后,灵山轻轻一跃,身体在半空中伸展开来,恰卧在绳索上。绳索下凹并微晃,发出“吱吱”几声。小玄转过身,猛地看到灵山身体成弧形,离地一尺凌空虚躺,骇了一下,道:“你……你搞什么名堂?”
灵山道:“从小就这么睡的,没事了,都睡吧。”手臂往窗台虚劈,烛火熄灭。
小玄低头看到地下从窗口印入明晃晃的月光,印着灵山的身影,脚与头各牵出条细线。抬头看实,原来此人是睡在绳子上。小玄摇头低声道:“一个癫师傅带出个怪徒弟……。”
灵山道:“你说什么?”
小玄打了哈哈,“什么也没说。太困了,别再吵我啦。”蜷着身子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传来鼾声。灵山十分安静,却怎么也睡不着,一是被小玄的鼾声所扰,二是心里琢磨着师傅终南山人的嘱咐。
夜入深处,月影移动中,忽然听到小玄发出梦语,“你到底是谁呀?”“别走!等等我。”“啊呀!……”他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只见脸上俱是迷惘惊恐之色。灵山问道:“你梦到什么了?”
小玄张望房间四处,惊魂稍定,嗫嚅道:“不关你事。”又倒头睡下。
灵山从小玄眼睛里看到了他的梦境:一个身着彩衣的女人,在雾气蒙蒙中含笑而望。小玄想追到她跟前看清此女的面容,可是任他如何疾跑也走近不了她。终南山人告诉灵山的关于小玄的事情只有一句话:他身上潜藏强大的生命能量,如何引导他释放那股能量将决定三界的命运。灵山对生命能量有些理解,那应该是世界生灵的起源,每一个原人的生命之核。“核”可以修练,进而成为修练者的本元。本元的潜力无穷大,但是要经过数百年的修练才能聚能成珠。至于,本元成“珠”之后会发生什么?终南山人没有明说,但灵山隐隐猜到,那番光景将是十分美妙。师傅说眼前的年龄比自己还小几岁的人,身体里有“强大的生命能量”,难道是暗喻本元成“珠”之事?难道是说这个怎么看都显得平凡普通的少年身体里有“能量珠”?
灵山的智慧是超群的,转而把小玄的梦境和师傅的话联系起来:说不定小玄身体里的“能量珠”和他梦里的彩衣女有关系。可是,那彩女人跟小玄是什么关系呢?为什么会潜入他的梦里?看此情形,小玄的这个梦应该是经常做的。等于和那个彩衣女人经常和小玄梦里相见,如果能把小玄的梦解开,也许就能解开所有一切!灵山想到“所有一切”时,平静的心海不由地涌波腾浪……。
在小玄的头一晚,灵山想了很久的心事,直到鸡打鸣,窗纸显发白才强迫自己睡着。
第二天,灵山听到门响,睁开眼就看到小玄前只脚跨出了房门,开口道:“你去哪?”
小玄头不回走出去道:“放牛去啊。”
灵山说:“以后你不用去放牛了。把你的家修茸一下。”说着从绳子上跳下来,有条绳印清晰地突现在他赤,裸的背脊上。
小玄道:“你谁呀?凭什么听你的?”边说边往屋外走。
灵山叹息了一声,道:“人说‘成家立业’,你的家如此破烂,以后还能干出什么大事?再说,你就忍心你母亲以后住在这个破屋里?抬头看看,看到没,屋顶上透光呢。现时夏天无雨,过不久转为秋季,老母何以挡那秋雨萧萧啊?”
小玄听到直感烦燥不安,转身来大声道:“你为我没有看见到那些缝?早就想修房,可我没钱,你大爷有钱就借我用用。”
灵山说:“我身上带的钱只足每日清茶淡饭。借你也不堪用,这么着吧,我们去镇子里碰碰运气,看看今天能挣回多少?”
小玄心想:这小子会读心术,要是带他去赌场里玩玩,……嘿嘿,那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脸上浮起笑容,道:“中啊!正巧了,今日梅花镇赶集,热闹闹的。这就走?”
正说着陈母过来,听到二人对话,说道:“还是灵山懂事,顾家,还知道挣钱养家。你们去吧镇上吧。不过,千万别干坏事。”
小玄伸手搂过灵山肩膀,道:“有你在旁边盯着,我能干出什么坏事来?”
陈母点点头道:“也是,我看灵山办事实在,有他跟着你,我才放心。我要走了,今儿东家请客,事多得不得了,晚上怕是很晚才来回,等着看我带好东西给你们当宵夜。”挽着裙边跨出门匆匆走了。
灵山取来已晾干的白袍穿上,头一摆道:“走吧。”两人并肩往梅花镇赶去。
才出陈家村,背后就听人直唤:“玄哥,玄哥等等我。”有个精瘦的少年屁颠屁颠地追来。此人正是昨日冲邱亮丢菜刀,救小玄的人。小玄笑道:“你小子怎么起这么早?是不是你娘拿扫帚把子打你下床的?”再对灵山道:“他是我发小,李肥。”
灵山笑道:“分明是个瘦子,怎么起个胖子名字。”
小玄也笑道:“他家只盼着能养个胖儿子,每天介喂他肉吃,可他就是不争气,怎么吃也吃不胖。”
李肥跑到两人身前,因个小比小玄灵山矮了个头,只得昂头脸说:“昨天我把你的牛送回家了。你娘直问我你去哪了,我说你去帮我家垒草呢。你回家后没穿梆吧?”
小玄不轻不重地拍了他肩膀一下,道:“没呢,我回家后娘还一个劲夸我。来,给你引见,这位是我新交的朋友,灵山。”
李肥冲灵山揖礼,然后吐了吐舌头道:“你哪长得这么高哇,跟玄哥都差不多了。”
灵山笑道:“高个,矮个都是父母给的,算不了什么了,自身的能力大小才是决定高度。你也许没见过皇朝的副相刘杰大人,他身高只有四尺一寸,还没你高,却成了皇朝四重臣之一,掌管着朝中军情密报,有些事连周皇都要听他的。”
李肥不但没见过刘杰,即是人名也是头回入耳,但听灵山讲此人权力本事极大,身材比自己还矮,激动得脸面红光地道:“是吗?他真我还矮?”
灵山笑道:“台兄身材可算中等了,比之我们算稍微矮些,但比大多数修长高挑。”李肥欢喜得跳起来。
小玄暗想:白头怪几句话能把那刀客说死,他的徒弟,三言两语也能把李肥说得心花怒放,看来他师徒俩除开别的本事外,口舌上的功夫应当是必修功课了。
梅花镇今日不但是赶集日,还是一年一度的开镰节。周围三乡四村的人聚集在镇里庆祝即将开始的秋收,数以千计的人拥挤在镇里那条长街上。吆喝买卖的,呼朋唤友的,推桑赶路的,嘈杂喧嚣之声溢出三里外。
三人在摩肩接踵的人群里东看看西瞧瞧,走到长街中间时,小玄对李肥道:“你去看看王记赌场开张没有?”李肥听言像条小鱼般钻进人堆里,过了一会儿又钻出来,说:“开张了,人多着呢,最大的庄是王老板亲自坐庄,每把都在十张金钞之上的输赢。玄哥,你身上有本钱没有?”
小玄瞪了他一眼道:“当然没有了,把你身上的钱掏出来,先借我。”李肥掏光口袋,拿出一张金钞和九个周币。小玄眉头皱起道:“只这么点啊。”眼睛看向灵山。灵山耸耸肩膀道:“我早说了身上的钱不多,算来也就五十多个周币。他手中的本钱也够了,多压几庄就是。”
三人走进位于街尾的一栋小楼里,门里用竹杆挑着面锦旗,旗上绣着两个金黄字“王记”。小楼有两层,一楼是饭馆,来赌的人全集中在二楼。登上楼梯,有个大汉守在门前,见到小玄,面露笑容道:“小玄哥你来了,请!”伸手挑开门帘放三人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