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照进了骅幼慈的卧室。她起身来,在床上盘腿而坐。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变化,感受着每一个脉轮的能量流动。她深深的呼吸着,将气从全身每一个毛孔吸入体内,经过每一处脉轮,最后在心轮处交汇,再通过呼气,将体内的浊气一点一点的排出去。
在这样一个怡然舒适的清晨,在这一呼一吸的频率之间,骅幼慈竟然感受到来自身体与心灵那前所未有的宁静与自在。在越来越深入的禅定之中,她的世界突然变得安静了,头脑里往日嗡嗡作响的念头与回声好似忽然消失了踪影,她的身体变得异常的空灵和轻盈。她试着用她的耳朵去听、用她的鼻子去嗅、用她的触觉去感受、用她的灵魂去体验——当下这个空间的存在。
只一瞬间,她仿佛听见小区楼下梧桐树上清脆婉转的鸟啼;她仿佛看见天空流动的云层亦卷亦舒;她仿佛嗅到来自邻居阳台上盛开的玫瑰花的香气……她感到自己竟置身于一个空灵而纯净的世界,天地万物仿佛都融合在了一起,竟是那么的和谐、安宁而美好。她的心被这样一个完美而纯净的世界深深撼动了,内心充满了喜悦的频率,曾经千百次在灵修书中读到过的描述,此时此刻竟然真实的发生在了自己的觉受里。泪水轻轻的顺着她那美丽的面庞滑落下来,她的嘴角却露出一个令人醉心的微笑……
当她睁开眼,从那甚深的禅定中出来的时候,一看时间,不知不觉竟已过去两个钟头,然而在她的感觉里,这两个小时却如同刹那之间。骅幼慈轻轻的下床来,她推开窗,拉开帘,阳光、白云、梧桐树、街道、马路、行人、婴儿推车……整个世界倒映在她的心间,却已褪去那沉重的喧闹与嘈杂、焦虑与浮躁,只是这样如实的存在着,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她决定上街去走走。洗漱梳理完毕,跨上一个草编包,穿上一袭白色的薄纱长裙,戴上一顶阔檐草帽,脚上汲了一双木屐凉拖鞋,便出门了。只见她步履轻盈,神态怡然的喁喁独行。路边的一棵树、一叶草、一朵花在她的感受里竟都变得如此的鲜活而姿态万千。她惊讶的仔细体味着这个世界——这个她仿佛从未认识过的崭新的世界。
骅幼慈不知不觉间便行至了附近的一个公园内。她沿着一个小型的人工湖岸边闲庭信步,湖边每一棵高挺的大树都姿态各异的朝空中伸展着自己的枝与叶,阳光透过那枝桠与树叶之间的缝隙缕缕倾泻而下,在大地上投下斑驳的树影。这光影又倒映至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微风拂面之间,吹皱了水面,掀起阵阵的涟漪。那树影在湖面上一会儿被卷了起来变了形状,一会儿却又重新舒展开来。骅幼慈仔细端详着这树、光、影、水之间每一瞬细微的变化,那种和谐的美与千变万化的态,竟是这般的妙不可言!
正当她在那棵柳树下浑然忘我的时候,忽然两个约摸七八岁的小男孩各自拿着一把水枪嬉闹追逐着朝这边跑来,而她却丝毫未察觉。其中一个小男孩一边大声笑着,一边朝自己的同伴射击着水柱,却一个不小心重重的撞上了骅幼慈的后背,她禁不住一个踉跄。两个小男孩见撞到了人便停止了嬉闹,都转过脸来惶然失措的望着她。
骅幼慈看着这两个稚嫩孩童脸上的神情,恍惚间她似乎听见每当他们稍有出格时来自家长的厉声呵斥之声,在这疾风骤雨般的呵斥之下,那弱小而纯净的灵魂便卑微而惶恐的垂下了头。骅幼慈蹲下身来,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孩子的脸庞,那宁静而慈爱的目光,温柔的凝视着那双惶惶然的大眼睛,孩子终于在这抚摸与注视之中,放松了下来,却听他那稚嫩的声音问道:“阿姨,你在做什么?”骅幼慈答道:“我在欣赏这里的风景,谢谢你,小朋友!”孩子奇怪的望着她,追问道:“你为什么谢我,阿姨?”骅幼慈笑了起来,她忍不住在他粉嫩的小脸上亲吻了一下,道:“因为阿姨喜欢你,能在这里碰见你,阿姨心里高兴,所以谢谢你,小宝贝!”小男孩的眼睛终于亮了起来,只见他的脸上忽然绽开了笑颜,两人互相对望着,好似那一呼一吸之间,一大一小的两颗心竟已紧紧的贴在了一起。
“小强……小强……在哪里呢?”忽然,一阵刺耳的呼唤声打断了两人的心灵交流,另外一个小孩跑上前来拉了拉他的同伴,紧张的道:“你妈妈来找我们了怎么办?”两人互相看着对方,犹豫着是不是该逃跑,却见一妇人早已远远的瞧见了两人,便三步并作两步的朝这边跑了过来。妇人一边跑一边大声的嚷道:“你这个死孩子,大清早就跑出来到处疯,还不赶快跟我回家,我们今天还要去你奶奶家呢!”
转眼间,妇人已经来到了跟前,只见她完全没有留意到骅幼慈,看见自己的小孩便一把拧住他的耳朵,大声的数落道:“你这小兔崽子,老娘刚去趟厕所你就跑得没影儿了,在这里干什么?玩得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是不是?”小男孩被她拧着耳朵,痛得“啊”的叫了一声,奋力挣脱了母亲的手掌,跳到一边大声的申辩道:“我出来的时候不是在厕所门口给你说了吗,我们来湖边玩玩。再让我玩一会儿就回去嘛!”妇人见抓不住他,便又上前拽住他细瘦的胳膊,凶道:“不行!玩什么玩,这湖边有什么好玩的,万一不小心掉进水里淹死了怎么办?我那天不是才跟你讲有一个小孩就是因为不听他妈妈的话跑到这边来掉进水里淹死了吗?才两天你就忘记了?你是不是想学他,是不是啊?”她一面使劲拽着拼命挣扎的小男孩,一面抬眼时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骅幼慈,却只是斜瞟了一眼,便又骂道:“我给你说过多少次了,在外面不要乱和陌生人说话,你这耳朵长哪儿去了?我的话你是不是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来啊?现在坏人这么多,把你拐卖到乡下去,天天去喂猪,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你,看你怎么办!”
骅幼慈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伴随着这一阵一阵的恐吓与数落,她能够感受到那股低频的能量朝自己扑面而来,一直从心轮下到海底轮,却在她一个呼吸和转念之间便又排了出去。她泰然自若的站在那里,不急不躁,不紧不慢,不迟不缓,不羞不恼,只是这么微笑着望着面前的这位妇人和孩子,此时此刻在她的眼中,这位妇人俨然已经变成另一个未长大的孩子,只是住在一个成年人的躯体里,虚张声势的掩饰着自己的弱小与恐惧。
妇人拽着自己的孩子,对另一个孩子说:“刚才你妈也在找你了,你还不快回去,不然又要吃一顿棍子,高兴哇?”那个孩子听见,便一溜烟跑开了。妇人看也不看骅幼慈,拽着自己的小孩步履匆匆的离开了。还未走远的时候,却见小男孩回过头来望了她一眼,却被母亲使劲一拽,便又垂头耷耳的跟着母亲走远了。骅幼慈望着这一高一矮两个小孩的背影,却对那位母亲更生出一阵悲悯之情来。
骅幼慈离开了公园,继续往街上走去。也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去何方,她就这么一路行一路观,这车水马龙的街道,川流不息的人群竟变成了一幅幅画卷、一曲曲后现代交响乐,整个城市仿佛都容纳在了她的心间……
不知不觉间,骅幼慈来到了一处别墅小区的门口,她抬头一看,竟然是陆涛家的别墅花园小区。原来她的灵魂竟是要将她带至这里,来寻她的爱人。想起陆涛的时候,她的心底不禁涌上一阵哀伤,但她知道那哀伤不是她的,而是来自他灵魂深处的频率。她走进了小区,来到陆涛家那幢二层楼的独栋别墅前。
她在大门前驻足而望,这才发现诺大的一座屋子里,只有陆涛一个人孤独的居住,每当午夜梦回,她仿佛能感受到他心底深处的孤单和寂寞。然而,这样的陆涛是她从未感受过的,一直以来,他都用他阳光、开朗与洒脱的一面掩饰着自己内心深处的孤寂,那是每一个孩子灵魂深处最真实的感受与渴望。而她呢?这么长的时日里,却只是在自己的情感和精神世界里对他予取予求,竟然丝毫没有觉察到他内心深处的那一段温情的渴求。
她又看了看屋子旁边的停车位,车子停在那里,却不知人是否在屋内。她踏上两级台阶,伸手按下了门铃。一阵清脆的门铃音乐响起,屋内却许久没有动静。她从包里掏出一串钥匙来,找到那把陆涛早已给了她,而她却一次也没有使用过的钥匙,插进了锁芯眼内转了两圈,咔哒咔哒两声,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