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明回到王府时已经是接近亥时,就快要到王府的门禁时间,柳老正提着一盏油灯在门口等他,见到他的身影,急忙上来催促:“明少爷怎么才回来,侯爷都在书房里等你好一阵子了,你快去罢。”
吴明不敢怠慢,接过柳老递来的油灯,匆匆赶向吴禹的书房,还未靠近,就听得书房前传来一阵皮鞭入肉的抽打声,混合着人嘶厉的惨叫。
走近一看,李巡和王思国二仆脱了上衣,被四个穿着铁甲的侍卫按在地上,不停用皮鞭抽打他们裸露的背部,直抽出一道道血淋漓的红痕。
看见吴明走近,四个挥鞭子的侍卫顿了顿,没有理会他,片刻后接着下手抽打。唯有一个看起来是领头的侍卫对吴明躬了躬身子,叫了声“四少爷”。
吴明看着被打得动弹不得的王、李二仆,心中跟明镜般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故意装出惊慌的模样喝问道:“他们二人是我的奴仆,敢问这位大哥,他们犯了何错,居然要受到如此重的惩罚?”
“回少爷,这是侯爷的吩咐,我等不敢失职。”那领头的侍卫被吴明喝问,一点不惊慌,沉声解释道。
果然是有人把我下午的行踪透露给父亲了。
吴明心中冷笑,毫无疑问告诉父亲这个消息的自然是骆夫人,不过骆夫人怎么知道他下午的行踪,那就只有问现在正在挨鞭子的两人了,毕竟他下午去了品仙楼只有这二人清楚。
“少爷救我!”那王、李二仆见吴明来了,自然是大声呼救,不过吴明却没有理会他们,而是直接绕过几人,敲了敲书房的木门,听到“进来”二字,便直接推门而入。
昏暗的灯光下,一个中年人正襟危坐,身上披着画有花鸟的锦袍,手持一本经文,半眯着眼睛,让人不清楚他是在看书,还是在思考事情。见吴明进来,那人放下手中的书本,睁开双眼,顿时双眼中放出一股凌厉的气势,好似猛虎睡醒,威严无比,让人不敢对视他的眼睛。
中年人正是南天王朝四大异姓王侯之一,常山王吴禹!手掌六十万天禹军,位极人臣,深得当今圣上宠信。
“拜见父亲。”
吴明躬身行礼,不敢有一丝不敬,不仅仅是因为父亲地位尊崇,还因为吴禹是金丹修士、剑道宗师,在修行一道也大有建树的缘故。
“来了?”
吴禹扫了吴明一眼,放下手中书本,发出厚重的鼻音。
“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么?”
吴明身子一抖,沉重的压力遍布全身。他心中震惊无比,因为被父亲看了一眼,自己脑海中的白骨居然在不停跃动,吴明这个主人清晰地感受到了白骨中传达的兴奋之情,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情!即便是他前世面对剑道天君叶锋,脑中的白骨也没有半点反应。
只怕父亲的剑意修为,并非外间传闻的宗师境界,而是更高的剑王境!
惊骇的浪涛在吴明内心不停翻动,让他心头一片苦涩。父亲的修为高固然好,但这更预示着南天王朝的强大。试想剑天君叶锋也才堪堪宗师剑意,而父亲的剑意比叶锋强了一个大境界,却还是被南天王朝轻易诛杀,那南天王朝的实力该有多可怕?
“你怎么了?身子一颤一颤得,还低着头,现在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
见吴明面色有异,吴禹皱着眉头,他当然不清楚吴明脑中会有一块超出常理的白骨,能看出他隐藏的境界,只当吴明是做错事被自己抓住,所以心虚害怕了。
“听说你这逆子下午又出去花天酒地,去了品仙楼?再过两年便是科举,你到现在还是这般顽劣不堪。去年让你去南门观修道,你百般推辞,今年让你自己选了个化一剑宗,还没进门就被人打破了头,抬了回了家。我们吴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废物东西!”
面对吴禹的责骂,吴明垂头弓腰,低眉顺眼,一下都没敢插嘴。他深知自己的父亲除了剑道修为深厚,还是当朝儒学大家,规矩森严最忌讳忤逆顶嘴,况且他说的都是事实,少年时期的吴明确实纨绔非常,虽说是为了做给骆夫人看,但未尝没有发泄不能修行的愤懑,从而放纵自己的意思。
“那梅家的小子也是个横行霸道、惹是生非的祸害,你既然打不赢,就躲开他,这几天好好在家养伤,化一剑宗那边可以不用去了。”
吴禹这话让吴明一愣,心中浮现丝丝暖意,他知道父亲是在隐晦地关心自己,所以干脆让他免了成年前去道门修行的那套规矩。不过吴禹虽然是好心,吴明却不能同意,他现在决心要走修行的路子,势必还要靠大宗门的修行资源,离开宗门反而不是他的本意。
“多谢父亲关心,不过礼不可废,等这几日养好伤,孩儿还是要回宗门的。”吴明一本正经地回复。
这下轮到吴禹愕然了。他习惯性地微微眯起双眼,上下打量吴明,似乎是想看清面前的是不是自己家的儿子。
在他的认知里,吴明平日只会吃喝玩乐醉纸迷金,偶尔工于书墨,字写起来倒是隽秀飘逸,不见有其他爱好,修行争斗之流更是能躲便躲,今日他竟破天荒主动要求上山修道,可让吴禹吃了一惊。
“也罢,你既然还想去那便随你,就是要注意克制自己的少爷脾气,别随便和他人起冲突,特别是为了女人之流,别忘了你是有婚约在身的人。”
吴禹想了想,于情于理也不好阻拦,便点头同意。
“知道了。”吴明点了点头,“不知父亲大人是否还有要事?”
“还有就是你婚约的事情,本来为父也不想过问,不过听人说前几天你还和你三哥抱怨,说是不想娶那侯家的闺女?”
来了!吴明听吴禹说起婚约,心头一震。
少时的婚约是他心中的一大坎。
对象是京都四大世家之一,侯家的千金侯青璇。
也不知那侯家的家主脑子是不是出门被夹坏了,居然在一年前,莫名其妙在朝堂上和皇上请旨邀亲,要将自己心爱的孙女许配给吴明这个常山王家名不见经传的庶出四子。
当时这件事可是引得朝野震动,侯家千金是王朝有名的才女,不仅有沉鱼落雁之姿,而且精通琴棋书画,又是修行天才,在白龙岭修道十年便进入了核心弟子的名列,风姿之卓越无人能比,王朝上层有大半贵公子都对这位美人抱有想法。
现在可好,侯涂文老家主求亲的话一说出来,当时得到消息的贵族公子哥们就纳闷了,这个吴明是什么身份?说得好听点是不学无术,说得难听点就是个不能修行的废物,这样的人物也能抢赢这些自认风流不凡的公子,抱得美人归?
他凭什么?
吴明其实也想问侯老家主一句,凭什么?
吴家四子中,长子吴君昊,乃是骆夫人所生嫡长子,日后将继承常山王爵位的人物。人也长得玉树临风,剑道天赋更堪比年轻时的吴禹。现今在正一道门潜修,据说年前就进入了灵海境,是名副其实的大修士。又是剑师级别的剑修,可谓天赋异禀,举世同辈难找敌手。
二子吴通玄,是二房柳夫人所生,日后虽然不能封侯获爵,但毕竟也是嫡系,朝中当个三四品的大官还是轻而易举的。修道天赋不如大哥吴君昊,但也有周天境的修为,在天师道下龙虎山中修行,同样是个道法通玄的人物。
三哥吴勰,是三房夫人的儿子,修行天赋平平,朝中也没有什么当官的可能。但他十四岁就随父亲征战沙场,军功赫赫,日后积累军功,未尝不能获爵封侯,开吴家先河。
吴家这三子都是威名在外,绝好的金龟婿。结果侯家老糊涂侯涂文谁也不选,偏偏要选他吴明,这在外人看来,简直比鲜花插在牛粪上还要乱来,这就是一朵鲜花插进了臭水沟里。
“我知道这个婚约对你而言有些压力。”吴禹见吴明神态闪烁,于是沉声道,“不过侯家那匹夫上奏天听,这就成了圣上亲口应允的婚事,你也不用多想,圣上金口玉言,谁也不敢因为这个婚事就为难你。”
听了这话,吴明除了应声是,也唯有苦笑。
他倒不怕那些京里的大少争风吃醋为难他,打不赢他总不能躲不起,大不了每天躲在房间里苦读诗书,不出去浪迹,还能搏个勤奋好学的名头。
他怕的是侯青璇这个女人!
从朝局上来看,吴侯两家的不合已经是明面上的事情,侯老崇道,吴禹修儒,两家政见平日水火不容。在这个时候侯家请旨将唯一的女儿嫁到吴家来,难不成是送羊入虎口?
当然不是。
这一切就要看侯青璇这个人,若她只是普通的弱女子,那侯家自然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但她却是个心智高超,手段凌厉的修行者,一切又另当别论。
前世的吴明被这个女人制得死死的,侯青璇人脉广博,修为高深,手段非凡,从各方面都压了吴明不只一头。从她在吴明十四岁那年嫁进吴府之后,吴明在吴府的所有权力几乎都被她夺去,导致原本就是庶子的吴明在府中地位更加低微,连好些最下级的老奴都不再听他的话,只听侯青璇的调遣。
更加让吴明不爽的是一件涉及到他隐私的事情。
侯青璇嫁到吴家两年,直到吴家被灭门,前世的吴明都没能破了她的身子!每晚睡觉,吴明都会被那女人几下点了穴道,丢在床上糊里糊涂一睡就是整晚。到了后来,侯青璇干脆明目张胆和他分房而睡,这件事府中的仆役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更别说几个消息灵通的夫人了,但就是没人敢来管。
自己的老婆都上不了,这简直是男人的奇耻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