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无神汐子的败北是早已注定的。
作为暗杀者的顶点存在着的七夜一族所钻研出的至高一击,数代七夜将其在不停地精进之后,终于达到了正如其名:【极死·七夜】所示的那样,是一旦发出就一定会杀死对手的终极技能。
而且这招对于无神汐子将直感千锤百炼到极致的人更为致命。
因为当弹簧刀飞出的瞬间,直感就会判断出:如果不防御住那把飞来的小刀,恐怕心脏,不,大概全部的内脏都会被震碎吧。
但如果按照直感所判断的那样,选择了防御住小刀的话,七夜咲夜必然会同小刀一样飞起,拗断对手的脖子。
所以这是个无解的选择题,无神汐子败就败在不该让七夜咲夜使出这招。
不过,咲夜也是在赌。
他早就没有余力去使用出这必杀的一击了,所以他才冒着生命的危险强行催动鬼道秘术的第八阶,连同维持生命的全部力量一并征讨,注入这一击中。如果无神汐子真的能抵挡住这一击或者咲夜在施展出一击的过程中心脏因为不堪重负而停止跳动,那么这场赌局就是他的败北了。
并非是咲夜不想杀掉无神汐子,而是他没有能力杀掉她。
所以,现在咲夜觉得自己还能屹立在这洁白的月光之中是多么的不可思议。
脊柱,因为承受了过度的负荷而发出被碾碎的玻璃制品一般的声响。
四肢,因为将全部力量抽离而不停的抽搐着,经脉、血管甚至骨骼都发生了大规模的破损。
意识,开始变得淡薄;在灭掉七夜一族的那个夜晚压制下去的杀人冲动再次涌上心头。
但是他还不能倒下,他还要前进。前进,不择手段的前进!
另一边,无神曦若的战意已经被浇灭了大半。
“骗人的吧……汐子竟然……败了?!”
话音刚落,被杀人冲动驱使着的咲夜突然消失在原地。
不,是以消失一般的速度移动到了茨木罗生的面前。猩红的妖瞳中只有杀人的欲望。
“噌!!”刹那间,他便从茨木罗生那荆棘丛一般的影之手的根源取出了那把一开始和骑士佩刀一起放在神社的废墟里的大太刀。
那本来就不是普通的大太刀,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斩鬼妖刀”。
刀柄和刀锷都是用鬼王酒吞童子的整个右手骨锻造的,而刀刃则是用酒吞童子的脊椎骨和钢水混合在一起锻造的锋刃。整把刀就是斩杀鬼王成功的证明,刀鞘上还刻着用酒吞童子的尸骸打造斩鬼刀的鬼才刀匠的名字——安纲。
没错,这把刀就是著名的斩鬼刀——童子切安纲。
在七夜咲夜接收七夜人格的本性和沾上鲜血之后莫名涌现的双重杀人冲动下,咲夜自我意识变得淡薄起来。此刻的他,说是被杀人冲动和战斗本能支配的一介杀人鬼也不足为过。
“少主?!”茨木罗生虽然不清楚咲夜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但他清楚地看见了咲夜无神的眼眶之中的红光。所以咲夜此时一定不太正常。
自我意识不足以支配身体的咲夜只靠本能行动。他凭借远超常人的身体能力和还未散去的鬼气,转向无神曦若那边的同时就已经将脱离了刀鞘的童子切安纲猛然挥下。
无神曦若凭借着自己被鬼气灌满的双眼都几乎无法捕捉到咲夜的动作,现在哪可能做出像样的反应?只能呆呆的看着童子切的落下。
“铮——!”的一声长鸣,锋利的妖刀绝对会斩落的无神曦若头颅的致命瞬间,本应一闪而逝的刹那,不知为何却像永远定格一般持续着。在无神曦若看来,就像时间本身静止了一般。
但,事实上静止的不是时间,而是面前手持妖刀的修罗的本身。
就在剑锋即将触到无神曦若鼻尖的瞬间,咲夜的手脚、肩头、腰间直至剑身都被坚固的黑色铁锁束缚住了。
那是——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之中射出的以暗影作为本质右义手。
“——少主……无神咲夜,你还要一这副不堪的样子丢人现眼多久!回想起你走到这一步的理由啊!不断前进的动力啊!”茨木童子怒吼着自己誓死追随的年少主人的名字,将右臂的断口从自己的影子扯出。
四面八方的黑色铁锁随之传动,将被五花大绑的咲夜吊了起来。一只影手的拉扯的力度少说也能将20斤的铁球抓起来,他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决定这么做的。
咲夜的赤红瞳孔中没有意志的神采,或者说他——支配这咲夜身体的不明意志被茨木童子的义手缠住的瞬间就开始愣神,一直到现在为止。
“噌!!”寒光九连闪。连大太刀挥出的瞬间都看不见,茨木童子缠在咲夜身上的暗影义手瞬间支离破碎。
“连没有意识的你也如此厉害吗?少主你还真是让人永远不会腻呢!”茨木罗生从未如此咆哮,抚摸着右手断口的左手握紧了拳头。面对着朝自己回来的死亡之刃无畏的冲锋。这才是侍奉百鬼之王身边的猛鬼的勇猛吧。茨木罗生如同事不关己一般感言道。
“啊哈哈哈哈哈哈!!”
茨木罗生不知为何而欢喜,身体颤抖着,高吼着。
撕裂空气的寒光傲然咆吼着渐渐逼近,接连不断、毫不留情地蹂躏着每一寸皮肤。但这点痛楚与奔向目标的快感比起来,只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罢了。
那梦寐以求的“目标”正屹立在他的前方。跨越几多山丘,横渡几多河川的终点,不断追随之人的境地如今已近在眼前了。
那就要,跨过去。
跨过自己面前死亡的深渊,使出浑身解数去触碰那不可能触碰的目标所散发出的光辉。
一步,又一步。只要不断重复这一过程,自己的拳头必能触到那遥不可及的身姿。
刀光如星群般纷落而至,茨木童子的口中突然涌出一口鲜血。
待他发觉之时,他依旧在用自己的脚前进着。即便刚才的某一刀刺穿了自己的肺,他也不能倒下,自己追逐的目标前进的脚步何时停驻过?正因如此,他才抱着碾压一切阻挡之物的居心。现在每向前迈出一步,都是献给曾经自己的最好的答复。
此时,连从耳畔掠过的锋刃破风之声,都已经传不进他的耳中了。
他能听到的,只有胸中的无尽之海的波涛怕打着岸边的响声。
“果然吗,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吗!少主!”
他在岸边无我地奔跑着。飞溅的飞沫让脚尖十分舒服。使脚底遍染鲜红的,或许只是从自己腹部流出的血。但那又怎么样呢?现在,他触碰到了自己憧憬的对象,跨过深渊才能看到的光芒的正体!
“喝————!!”
伴随着直冲于际的呼喝之声,仅剩的左侧的铁拳猛然挥出。
“我终于追上你了呢,少主……”
没有悔恨,也没有不解。有的只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的自嘲,和染满鲜血的嘴角边那一丝苦笑。
重拳的确触到了对方。与此同时,咲夜的童子切安纲也贯穿自身胸膛的这一事实,和剑身在肺腑间刺穿的感触。这将是少主为自己最后的送别吧。
这一瞬间如同永恒一般难熬,勉强着的身体伴随着大太刀掉落在地的清脆声响随之坠落。
自己眼中的咲夜的身体正抱着头,在他的脑海中少主一定大喊着:“瞧瞧你对我随从做了什么!”然后拗断那股意志虚构的头颅吧。
“是啊,少主一直都会将自我贯彻到底。”茨木罗生吐出最后一口血沫,后仰的身体轰然倒下。
一直刚毅着的身影倒下了。但却不是倒在冰冷的地面,而是自己所憧憬之人的怀中。
“——从梦中醒来了吗,少主?”
“……啊,嗯。是啊……我又一次做了个春秋大梦呢。”咲夜苦笑着,说道。
这一次,终于成功了。自己的路途就这样没有遗憾地结束了。细细想来,这果然是值得为其赌上一生的,仅有一次的旅途才是。
忆往昔,远在自己消沉、被人排斥时候,与百鬼之王相遇的场景再次涌上了心头。茨木罗生细细吟味着充满坎坷的往昔种种,面露微笑。
“真是让人放不下的少主呢……我茨木童子只能陪您到这里了,祝您武运昌隆!”茨木罗生眯起血雾中愈发模糊的眼睛,满足地低吟道。
“你终于到达了目的之地呢,赶上……不赶超了我,你的勇猛是我远远不及的。”咲夜咬破了嘴唇,鲜血顺着下巴流到了茨木罗生的胸前。
“哦……那可、太好了……”
最后,茨木罗生从容地附合着,静静地合上了眼。
尽管从时间上来说,这一段对话仅仅数秒间就结束了。
但对于把这一切印入眼上的咲夜来说,这段沉重而漫长的时间无异是可自己一生中的最难过的时刻了。
已经无可忘怀了。无论怎样自欺欺人,他也绝对忘不了那一幕。方才数秒间发生在眼前的场景,已经成为了他灵魂的一部分,永远不可分离。
他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泪水。俯身捡起了那把让自己厌恶不已,但却无法丢掉的妖刀。
阔步走到刚才移动到无神汐子的无神曦若的面前,他的瞳孔中只有闪着红光漆黑漩涡。
这里仅剩无神曦若自己孤身一人一般,一动不动地瘫坐着。虽然心知一定要动起来,但仿佛身体无论做出怎样的动作,下一秒就肯定会脱力跪地一般。
修罗一般的敌人用残忍的血色的漩涡凝视着无神曦若,慢慢近身而来。决不能有任何动作。虽然身体因恐惧而动弹不得,但这一点她还是知道的。只要一有动作,自己就会被对方取了姓名。
咲夜站在浑身瑟瑟发抖,但却坚定地正视着自己的少女面前,用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问道。
“无神,你想活下去吗?”
这么称呼无神曦若是奇怪的,这里仅剩的三人谁都可以用无神来称呼。就连咲夜也可以用被诅咒的无神二字来称呼。
但无神曦若本能忽略了这个问题。以为被死亡的恐惧所摄的喉咙是不可能出声的,但求生的欲望将这僵硬无比束缚瞬间解开。无神曦若点了点头,用有些沙哑的嗓音答道。
“当然……我想和她,汐子活下去。”
咲夜眯起眼睛,单手举起童子切安纲。转眼间,利刃带着浓郁鬼气猛然挥下。无神曦若急忙抱紧了怀里没有意识的无神汐子,闭上了眼睛。
几秒过后,她发现自己还活着。咲夜的那一刀斩在了距离自己十几厘米的空地上,徒留深深的沟壑。
“这样啊……”
咲夜用没有持刀的手用力握住了锋利的锋刃上,鲜红的液体沿着手指留下。松开了锋刃之后,那只手捡起了那把骑士佩刀。
“那么,就舍弃无神之名……仅仅作为曦若活下去吧。青鹭火和凤凰火已经被我斩杀了,那里的仅仅是曦若和汐子。”咲夜冷而不寒的声音回荡在这里,身影却消失在黑暗之中。
牺牲是必要的,因为自己还要前进!不择手段的不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