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子用的香囊被彻底地处理掉了,“顺其自然,孩子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把他生下来”的共识也已经达成了,对于现在已经心满意足地和陆绍云成立的自己的小家的夏霜寒而言,只要能够像现在这样平平淡淡地将安稳日子过下去,她前世的遗憾也就等于在今生得到圆满了。
但是正如那句老话所说,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因此,奢望日子能够一直美满幸福地过下去,原本就是不现实的。
故而,当五月廿二这一日,一场飞来横祸忽然间砸中夏霜寒的时候,尽管有着很大程度的震惊与难以置信,可是任何时候都不忘记“唯有理智清醒才能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的她,却还是很快就接受了现实。
五月廿二这一日,夏朝阳所就读的羊城学堂,因为前几日连续不断的阴雨,而在廿一下午破损了屋顶。故而,当时日来到天气好不容易放晴的廿二这一日时,为了抓紧时间修补好屋顶,不影响到学生们来日的进学,学堂里的方先生便给学生们在这日放了一日的假。
带着放假回家的弟弟走上大街,因为四月里忙碌着婚事,以及五月中旬忙于向陆绍云讨要关于避子问题的说法,故而最近两个月基本都没能带着依恋姐姐的夏朝阳上街逛逛的夏霜寒,决定利用今日陪弟弟好好玩一玩。
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的街道上,领着弟弟去吃过小吃、看过杂耍,正欲再带着他去买上两本志怪话本的夏霜寒,忽然被街边的某个摊子吸引了注意力。
占地不大的摊位上,摊主正在出售着从东洋漂洋过海运到大夏来的傀儡娃娃。
做工精巧、造型别致、彩绘明艳的傀儡娃娃,在被摊主拧上背后的机括发条后,当即便转动着脚步的小轮子,在摊位上灵活地移动了起来。它那周身关节均可转动,眼皮以及下颌也会开启的精巧做工,直惹得许多围观百姓啧啧称奇。
“朝阳,傀儡娃娃,你想要吗?”牵着弟弟一步步来到摊子旁,依照自己对弟弟的了解,认为他定然会对这样的玩偶爱不释手的夏霜寒笑着道:“你若是想要的话,姐姐可以买给你。”
“这……这个东西一定很贵吧?”意识深处有着“漂洋过海来的东西一概都不便宜”的观念的夏朝阳,一边看着那不停移动的傀儡娃娃目露渴望,一边压抑着渴念懂事道:“咱们家并不是什么大富人家,姐姐的银子也是辛辛苦苦通过卖画赚回来的。所以,我们还是不要在玩的东西上花这样的大钱了。”
“姐姐知道朝阳懂事,可其实有时候你太懂事了姐姐也会不怎么高兴呢!”
半蹲下身来直视着弟弟的眼睛,面带微笑的夏霜寒道:“朝阳从小就一直很懂得克制自己,贵的零嘴不吃、贵的玩具不玩、贵的衣服不穿,哪怕是压岁钱,你给总是上交给姐姐,从来不肯自己用。你这么懂事,姐姐非常高兴也非常欣慰,但是有时候,姐姐还是希望你能为了自己非常喜欢的东西,而向姐姐撒娇说你想要。”
“那……这个傀儡娃娃,可不可以算作用我以前的以及日后的所有压岁钱,攒在一起买的呢?”在夏霜寒的劝说下又一次渴望地看了看那漂亮有趣的傀儡娃娃,从小长这么大,第一次开口说想要买一次贵的东西的夏朝阳,最终拿定了买下它的主意。
东洋来的傀儡娃娃因其精巧的机括构造以及稀少的出售数量,多年来在大夏一直很受追捧,故而,当夏霜寒掏出银子为弟弟买下傀儡娃娃的时候,她所买的这一个,已经是最后一个了。
“给,朝阳,回去玩的时候记得要小心爱护,同时不可以耽误了学业,玩物丧志知道么?”从摊主手中接过傀儡娃娃,随即将其交给弟弟,还没来得及牵起满脸带笑的弟弟转身离开这个摊子的夏霜寒,却忽然被人给出声叫住了。
“喂,前面那个棕头发的蛮夷女子,快把你身边的小鬼拿着的那个傀儡娃娃给我留下。”
语气极为嚣张狂妄的一句命令,让怀揣着好心情同弟弟一起上街来的夏霜寒,非常不舒服地蹙了蹙眉。直起腰来转过身,伸手将抱着娃娃的弟弟揽在身侧的夏霜寒,抬眼见到的,是一个无论是从其穿着打扮,还是从其神情语气来看,都是一个标准的纨绔子弟的华服男子。
“喂!我们家少爷在和你说话,怎么你听不懂吗?”华服男子身旁,一看就知道是他的一条狗腿子的某小厮,脸上有着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最典型表情,“如果是连汉话都听不懂的蛮夷的话,那就更加没有和你好好说话的必要了。”
“哈哈!养着几条只会叫嚣的家犬的、畜生的主子说的兽语,我作为一个人,自然是听不懂的。至于这不知道打哪传过来的狗吠声,我就自然更是听不懂了。”
对这种仰仗着家里的几个臭钱或者祖宗与长辈打下来的基业,就敢横行无忌、肆意妄为的纨绔,夏霜寒打小就一直看不惯,故而现如今,面对着面前的华服男子,即使她并知道他的确切身份,夏霜寒也依旧没有任何想要退让的打算。
“哟嚯,好一个牙尖嘴利的胡人,你知道我们家少爷是谁么?你他娘的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胆敢这么和我家少爷说话?”牛气哄哄地昂着脑袋,脸上的表情让夏霜寒看了就反胃的小厮,侧身朝着他身后的华服男子,面向夏霜寒介绍道:“我家少爷那可是——”
“爱谁谁,我没兴趣。还有,我告诉你,少拿身份来弹压我,老娘我不吃这一套。”
要论起身份,身为曾经被圣上两次下圣旨进行封赏的忠义乡君的夏霜寒,其身份明显并不低;要论起靠山来,陆啸清、夏敬之、苏淳风陆绍云、柳子润、苏逸兴,他们全部都是她靠得上的助力。故而,从华服男子周身的气质可以很轻易地看出,其绝对不可能是身份比她更高贵、靠山比她更强硬的皇亲国戚的夏霜寒,对这种她完全惹得起的人,根本就不打算做出任何的妥协与退让。
“那边那个纨绔子弟我告诉你,不论你是想仗着权势和身份,来硬抢这个傀儡,还是你想仗着财势和金银,来强买这个傀儡,我都不会把这个东西让给你。你若是当真想要,要么去找别的买家做这趣÷阁交易,要么就去找卖家预定下一批。反正如果想要我手里的这个,那么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三个字——不可能。”
话说至此,完全不打算再继续理会那对出言不逊的主仆的夏霜寒,当即便揽着弟弟转过了身、迈开了步子。而被她不留情面地晾在原地的那对主仆,也当真如她已经做好的准备一般,为着自己被伤及的颜面,而不依不饶地纠缠了上来。
“想走?没那么容易!”伸出手来一把拽住夏霜寒的衣袖的小厮叫嚣道:“辱骂了我家少爷你还想走?简直做梦!今日,我非得给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蛮夷一点厉害瞧瞧。”
“还不快点把你的脏手给我拿开!”抬起胳膊狠狠甩开拉住自己的小厮,重新转回身来睥睨着那对主仆的夏霜寒,在用凌厉的眼光瞪视着那小厮的同时,还不忘叮嘱弟弟道:“朝阳,抱好你的傀儡,紧紧地贴着姐姐知道吗?”
“嗯!我知道。”从小到大不知道紧跟在姐姐身边看她打过几次架的夏朝阳,早就已经掌握了如何一边接受姐姐的保护,一边配合姐姐移动,以便不给她造成任何障碍的要领。故而,紧紧将属于自己的傀儡娃娃抱在身前,紧挨着夏霜寒的夏朝阳,也就此做好了“战斗”准备。
“哟嚯!你这蛮夷,看来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眼见看着自己的小厮被夏霜寒在扬手间甩到了一边,方才一直自持身份,不愿意与身为蛮夷的夏霜寒多说话的华服男子,这才气急败坏地抬手指着夏霜寒的鼻子叫嚣道:“今日我不把你打得跪地求饶,乖乖双手奉上那个傀儡娃娃,我就绝对不罢休!”
“你......还有你......”话说到这里,左右回头各看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另外两个小厮,依旧抬手指着夏霜寒的鼻梁的华服男子道:“上!你们通通给我上!”
“看来我的鞭子今日又要抽上几个不入流的家伙了。”从三个小厮的身形动作中可以看出,他们三人根本不通武艺的夏霜寒,在抽出缠在腰间的鞭子的一瞬间,就已经对自己单方面的胜利有了十拿九稳的把握。
只不过,与五月初五端午节那日的情况不同的是,今日再次用皮鞭打人的夏霜寒,却并没能如同那日一般,在教训过对方之后迫使他们签下认罪状,从而毫发无伤地全身而退。
除非下定了和对方拼个你死我活的决心,否则为了防止造成严重的后遗症、或者闹出人命,夏霜寒在打人的时候,从来都是不把鞭子往人体的要害部位上招呼的。头脸、肚腹,这些重要部位一概尽力避开,转而只往身上肉最厚实的臀部或者并没有脏器的四肢上招呼的她,今日也依旧是这么做的。
只不过很不凑巧的是,挨打的三个小厮没出任何问题,在旁边不断叫嚣着“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都是饭桶”的华服男子,却出了事。
三个小厮中某个在挨了一鞭之后便暂时后退,随后静待片刻、待抓准时机之后再再次冲上前来的小厮,原本是以夏朝阳为目标,意图将其从夏霜寒身边拉过来,随后挟持人质逼迫夏霜寒就范的。
只不过,在小厮接触到夏朝阳之前便意识到了他的意图的夏霜寒,陡然间一个转身,在带着夏朝阳转换位置的同时,更狠狠蹬出一脚,直接命中小厮胸口。
于是乎,根本未能近身的小厮在挨过鞭子之后又被夏霜寒一脚踹了开去,而他那控制不稳跌扑出去的身体,则好巧不巧地撞上了始终在一旁一边叫喊、一边观战的华服男子。
前一刻还在活蹦乱跳地叫嚷着,命令小厮们打这、打那的华服男子,在被自家小厮撞上的后一刻,便脚下一跌摔了出去。而在他跌倒的过程中,他的脑袋更是结结实实地在街边摊子的桌角上重重地磕了一下,随即便头破血流。
“天啊!少爷!少爷!”眼看着磕到了额头的自家少爷在鲜血直流的同时失去意识地委顿在地,被夏霜寒当胸一踹的小厮当即便被吓了个手忙脚乱、六神无主。
“少爷!少爷!”着急忙慌地奔上前去,一边呼喊着一边抬手轻拍自家少爷的脸颊的小厮,尽管存着一颗尽快将人唤醒的心,但却始终无法如愿。“少爷!少爷您快醒醒啊!少爷!”
“......”眼看着自己的打架斗殴最终导致了这么个头破血流的结局,当真没想到自己打了十几年的架居然会撞上这样的事的夏霜寒,微微有些傻了眼。
“不管怎么说,坚决不能闹出人命来!”迅速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当即便停下了手中的鞭子的夏霜寒,飞速抬手捂住弟弟的眼睛,随后便快速朝着抱着华服男子的小厮迈开了脚步。
“我家公子都已经受伤流血了!你还想怎么样?!”四肢俱都带着鞭痕,唯恐夏霜寒再对他们的少爷不利的两个小厮,抬手便拦住了夏霜寒的去路。
“让开!你们这是在耽误时间知道吗?!”对两个小厮这种既不查看自家主子的伤情,又不赶忙去为自家少爷请大夫的愚蠢行为倍觉糟心的夏霜寒,当即便憋不住地出口斥责道:“你们这是想让他活还是想让他死?还不快点去请大——”
“少爷没呼吸了!少爷死啦!”
夏霜寒的叱责最终没能完全说出口,因为抬手探过那华服男子的鼻息的小厮,用一声凄厉、惊惶的呼喊,将她的话,给硬生生地截断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