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整整二十三年光棍的世子爷终于要成亲了,也不知道能俘获咱们世子爷的,是怎样一位貌若天仙、美不胜收的佳人?”这,是在夏霜寒嫁给苏逸兴之前,王府里的下人们一直缭绕在心间的疑问。
及至新娘子过门,终于得见世子妃真容的下人们,则在略微与夏霜寒接触后,禁不住生出了这样的疑惑:“容貌寡淡、举止粗俗,不懂得何为三从四德,甚至还在出嫁当日与定国公府的五少爷纠缠不清,这样的女人,究竟为什么能得到世子爷的亲睐?”
再后来,尽管依旧隐隐有着不满与不屑,但被王妃调派进听涛院的忍冬的遭遇,却将众人心中对夏霜寒的不敬全都扫了个一干二净:“甭好奇世子妃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了,只需看看她忠义乡君的名号,以及她牢牢笼络住王爷、王妃和世子爷的本事,咱们就没有那个能力在她面前耍心眼。”
尊贵的身份、丈夫的维护、长辈的喜爱、管家的能力,有着这四种资质作为坚实后盾的夏霜寒,在襄阳王府里,就找不到一个没长脑子胆敢惹怒她的人。
“但凡涉及世子妃的事情,一概马虎不得”,这样的一条信念,已然深入了每一个下人的内心,甚至于,即使是在王府里供职了大半辈子的老管家,也绝无例外地将其摆在了心中。
四月十二午时刚过,正巧到门房处寻找看门的小孙子,并意欲向其交代几句家事的老管家,无意中看见了孙子刚刚从门外来客手中接过来的一张名帖。
待得知送上名帖的是京兆尹衙门的林捕快与一位一身红裙、将无数条小辫子拢成一个高马尾的戎族姑娘后,知晓门外的客人定然是世子妃的故人的老管家,立马支了个腿脚麻利的小家丁,毫不耽搁地跑着将名帖给夏霜寒送了过来。
“芭丽雅?芭丽雅妹妹已经抵达京城了?”从家丁手中接过名帖,扫一眼帖子里的文字的夏霜寒,且惊且喜地一拍脑门,随即恍然大悟道:“天啊!瞧我,最近太忙了,搞得我都忘记娜鸣村商队会在四月中旬抵达京城了。”
折起展开的名帖,迈开步子奔跑起来的夏霜寒,很快就在家丁的带领下,赶到了林熙然和芭丽雅所在的待客花厅。
“霜寒姐姐,太好了!你真的没事!”待夏霜寒进入花厅后便绕着圈子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的芭丽雅,在确认自己的好姐妹确实已经恢复健康后,颇有些喜极而泣地红了眼眶。
“霜寒姐姐你知道么,自从听说你掉下深沟并被河水冲出山体后,我和爹娘表面上不说,但内心都是以为你定然会留下些伤痛后遗症的。现如今看来,是我们太过悲观了,你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是啊,是活得好好的,我现在再健康不过了。”并不想把自己一定会被治好的不孕症说出来,进而徒惹两位友人担忧,招呼丫头们看茶的夏霜寒,一边拉着芭丽雅在桌边的圆凳上落座,一边问道:“哈兹鲁伯伯还好吗?其他人呢?”
“还好,还好,大家都很好。”抬手擦去眼角泛上来的晶莹,大致诉说了家人们现如今的状况的芭丽雅,很快就在奉茶的丫头退出屋去且室内不再有外人后,将话题转到了夏霜寒的婚事上。
“熙然都和我说了,那襄阳王世子当真不是个玩意,强取豪夺、威逼利诱,能熟练使用这些个小人的鬼祟伎俩的男子,怎么会是姐姐你的良人?”
看一眼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其态度与自己预想的如出一辙的芭丽雅,事到如今,不希望友人再在木已成舟之后为这桩婚事徒增更多不必要的麻烦的夏霜寒,隐晦地向同样坐在桌边的林熙然使了个眼色,希望他能带头转移一下话题。
尽管同芭丽雅一样,现如今依旧没有把心头那份对苏逸兴的厌恶和愤怒放下,但考虑到自己此时此刻就在襄阳王府内,接收到夏霜寒的眼神的林熙然,还是依照她的意思,谈起了别的事情。
“对了芭丽雅,庭轩和霜寒落在关外的那些东西,你不是都为他们带来了么?你现在不告诉她装满物资的马车和她的爱马红云就在外院里,她怎么安排下人们收拾东西啊?”
“啊!对对对,你瞧我,不远千里带来的东西,我一激动竟然将它们忘到了脑后。”被林熙然的一句话阻断了对苏逸兴的谴责和鄙薄的芭丽雅,很快就条理分明地说起了当初被“潜伏三人组”落在娜鸣村里的那些物资的下落。
陆绍云和林熙然当初为了隐瞒自己的身份,而在关外制备并预计今年春天带到京城来贩售的诸多商品,提供“潜伏三人组”一切开销的太子殿下明显是不可能收回去的。因此,依照三人组出关之前一开始的打算,他们是准备将这些东西全都无偿赠送给耶宏一家人的。
只不过,秉承着“无功不受禄”的原则的耶宏一家人,并不愿意接受这趣÷阁财物。因此,依照芭丽雅的说法,待商队离京前商品出售完毕后,所获得的盈利,将全部交由三人组自行分配。
至于当初为了走商而购置的马匹和马车,则连同夏霜寒和陆绍云落在关外的物品一起,全部带到了襄阳王府,交由夏霜寒来处理。
“马匹和马车我平日里也用不上,熙然没意见的话,除开红云以外,其他的车、马就全部出售好了。”
对这比不属于自己的财物没什么兴趣的夏霜寒,拿定了将出售物资后得来的全部钱财交给回京之后的陆绍云去处理的主意,随后,唤来丫头的她,便让她们找家丁将马车上属于她和陆绍云的箱子,全都抬到了听涛院里。
戌时已过、夜幕降临,已经在申时送走了还要到南城门外的商队营地上去忙活的林熙然和芭丽雅的夏霜寒,依旧在饿着肚子,等待去往陈家的、不知几时才会归家的苏逸兴回来和她一起用晚饭。
“回来啦?一切都顺利吗?”灯火通明的听涛院正房里,终于等来苏逸兴的夏霜寒,一边吩咐知春去小灶房里传菜,一边迎上前来热切地向其询问陈经纶的身体状况。
“陈经纶的状况很好,拔针之后没多久就可以顺利饮水了,想来只要照顾得当,依靠吃流食的方法再坚持三个月,并没有什么问题。”
抬手换下身上的官袍,面无表情地看一眼若不是因为陈经纶,绝不可能主动迎上前来与他说话的夏霜寒,在心中默念一句“急不得”的苏逸兴,很快就转身出了内室,和名义上的妻子一起入席就餐。
“我听老管家说,今日午后,林捕快和一位你的同族友人一起,到府里来找你了?”放置着热气腾腾的丰盛晚餐的餐桌旁,为了适应戎族人的传统而摒弃了“食不言寝不语”这一习惯的苏逸兴,微微蹙着眉头,显得有些不大高兴。
“林熙然在今年年末之前,会迎娶我的好姐妹为妻,因此,他并不是‘和我并无关系的陆庭轩的友人’,而是我未来的妹夫。”
暂时搁下手中的筷子,深知此时的苏逸兴在想什么的夏霜寒,找补了一句道:“放心吧,既然我已经答应了你,三年之内,我要一直承担着作为你的妻子的责任和义务,那么在你我分开之前,我就定然不可能通过任何人,去试图达成与陆庭轩私相授受的目的。”
夏霜寒的一句话,等于变相地向苏逸兴做出了“在未来三年里,除林熙然以外,陆绍云的任何一位家人或者友人,我都不会主动去与其接触”的保证。至于陆绍云本人,“在顶着襄阳王世子妃的头衔的日子里,坚决不与其有任何暧昧或者逾矩的言行”,已经是夏霜寒能够承诺的极限了,因此,知道想要阻止他们有联系,一切都还得靠自己的苏逸兴,最终选择了沉默。
月中十五,这是已经开蒙进学的夏朝阳,每个月固定休息的两日里的其中一日。而同三省六部的其他官员一样,除正月以及二月上旬以外,每旬逢五便休沐的苏逸兴,这一日也正好休假。于是乎,早起出门去往城东,接了弟弟意欲往陈家去的夏霜寒的身旁,便又多了一个苏逸兴。
“姐姐,端午节之前,庭轩哥哥真的能带着可以治好经纶的神医回到京城来么?”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和夏霜寒一起骑在红云背上的夏朝阳,自打得知了去年姐姐逃婚一事的背后真相后,就消除了对“言而无信”的陆绍云的坏印象。因此现如今,始终坚持“一人做事一人当”的观念的他,并不曾因为徐氏犯下的错误而对无辜的陆绍云心生怨怼。
“你庭轩哥哥从来不曾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夸下海口,所以你要对他有信心,更要对经纶有信心,相信你的小伙伴定然能在三个月之内苏醒过来知道吗?”
轻轻揽着端坐在自己身前的弟弟,不想穿着女装与苏逸兴一同出行,进而给见到他们的人留下“他们夫妻恩爱,和和美美一同上街”的印象的夏霜寒,在临出门之前,就换上了暌违许久的男装。
“嗯,我相信庭轩哥哥的能力。”闻听姐姐的话而备受鼓舞的夏朝阳,一边坚定地点点头,一边转向骑马行进在自己和姐姐身旁苏逸兴道:“还要谢谢赭晨哥哥,如果没有你,经纶肯定撑不下去的,所以,谢谢你啊,赭晨哥哥。”
面对着同陈经纬一样,以为那稀奇古怪的毒药是陈俊堂花重金从他这里买了去的夏朝阳,苏逸兴说起谎来完全没有任何不自然。
于是乎,完全不知道事情真相的夏朝阳,就这么和“恩爱有加”的姐姐、姐夫一起,踏上了一条通往陈家的,又长又宽的街道。
“姐姐,前面人头攒动、挤挤攘攘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在街道上前进了一段路,远远便看见前方摩肩接踵地挤了很多人的夏朝阳好奇道:“难道是新来了什么杂耍班子?”
“不是,看起来好像是有某家小姐要抛绣球招亲。”一边举目远眺,一边从身边赶去看热闹的路人口中收集信息的夏霜寒,很快就得出了正确结论。
“抛绣球招亲?”为着这从没见过的热闹而隐隐有些好奇与兴奋的夏朝阳,暂时将“前去看望小伙伴”一事搁到了脑后,迫不及待地扭转身子的他,仰头向坐在身后的夏霜寒央求道:“姐姐,一会儿我们能先看看热闹再继续前行吗?”
“可以啊,当然可以。”考虑到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的陈经纶不可能插上翅膀飞走,因此,决定先满足夏朝阳的好奇心随后再继续前进的夏霜寒,肯定地点了点头。
在大夏疆域内,因为有着“绝大部分人相伴一生的伴侣,都是由各家父母在自己的儿女到达适婚年龄之前,就已经先一步相看好了”的习俗存在,故而,“抛绣球招亲”这样的结亲方式,在大夏境内其实并不多见。
揽着弟弟一点点慢慢靠近拥挤的人群,不希望自己被卷入人群中又希望给弟弟提供一个良好的视角的夏霜寒,很快就在正对抛绣球的小姐的方向上,于位于人群后方的空旷处,选定了驻足观看的地点。
雕栏围边的二楼上,轻纱遮面露出一双明眸善睐的眼睛和光洁饱满的额头的姑娘,有着细腻白嫩泛着水润健康的粉红色泽的皮肤,以及两道柳叶一般线条柔和的秀美眉毛。
虽说其朦朦胧胧遮挡着的,只透出个大概线条的下半张脸,阻碍了他人窥视她的真容,但仅仅只从其露在外面的部分来看,就足以让人推知,这位即将抛出绣球的姑娘,乃是一位难得一见的美人。
美人身边,除开一位从衣着打扮上推知是贴身丫鬟的姑娘外,还有一位满面红光、身材发了福的中年胖大叔。
简单明了的自我介绍后,身为美人的父亲的胖大叔,又大概叙述了一番自己女儿之所以要抛绣球招亲的原因,以及招亲对象所应具备的条件。随后,待该说的都说了个清楚后,走到雕栏边的美人,便将寄托着她终身幸福的绣球抛了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