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宁随着院长穿过了一道修长的长廊,进入了内殿的深处。内殿的布置如同院长的心境一般,简朴而又宁静。
院长左右捏诀,右手凌空一挥,一阵五彩的光芒过后,整个内殿如同笼罩在一张大网之中。莫说一个人,就算一只苍蝇进入大殿都有可能触动阵法。院长在墙上轻轻一按,那内殿的墙壁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隙,然而越开越大,俨然成了一道门。
院长要让自己看什么东西,竟然如此神秘?
肖宁跟着院长进入密室,身后的墙壁再次合拢。顺着一道幽暗的甬道,走了一小会儿,眼前一片豁然开朗。
那左边壁架之上放满了卷卷书籍,右边的壁架之上则放满了瓶瓶罐罐。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卷卷书籍定是武功秘籍,瓶瓶罐罐应该是丹药之类的。
院长所珍藏的这些东西必定是稀奇宝物,只是如果光是这些东西,值得这么神秘储藏。这是天启学院最高的山峰,也是最神圣的所在,一般人哪里进得来。
一阵轻微的响动,打断了肖宁的思路,中间挂着壁画的墙上,忽然裂开了一道缝,露出了一个神龛。神龛之中供奉的竟然是父亲的灵位。
震撼,这比先前院长道破自己身世的时候,更加令人震撼。如果是这样,院长如此大费周章地结阵,置于密室也就可以理解了。
谋逆,那可以夷九族的大罪,当年父亲蒙冤,几乎所有的朋友都唯恐避之而不及,谁敢设立牌位祭奠。
肖宁是个坚强的人,再难再苦也没有掉过眼泪,但是看到父亲的牌位还是止不住地滚动着热泪。
良久,肖宁调整情绪,向院长深深地拜了一拜。设立牌位祭奠也是死罪,若非深情厚谊,怎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行此事。
院长扶住肖宁,长叹一声:“贤侄不必如此,作为你爹的挚友,我已经很愧疚了。”院长追忆起多年前的往事,古井不波的脸上多了几分沧桑和感伤。
肖宁的父亲薛顶天,曾是一位惊天地泣鬼神的英才,在那战火纷飞的年代,他追随太祖皇帝东征西战,为天武帝国奠定了不可磨灭功勋。只是但凡天之骄子,总有那份傲气和正直,他看不惯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所以他的朋友不多,得罪的人却不少。在奸人的离间之下,原本如同兄弟般的君臣渐渐离心,最终在奸人的构陷之下,被定下谋逆大罪。盛极一时的薛家遭临灭顶之灾。
院长作为薛顶天的挚友,被调离了京都,远赴边疆平乱。等到院长知道消息之后,一切都已经晚了。经此事后,院长心灰意冷,交出了手中的兵权,主动请辞。太祖皇帝感念其功劳,爱惜其人才,最终让他当了天启学院的院长。
事后,院长曾多次派人寻访薛家后人的下落,可是却始终杳无音讯。如今,再见薛家的后人,实在是倍感欣慰。
“恕晚辈冒昧,你怎么就能肯定我是薛家的后人?”肖宁放不下心头的困惑,忍不住问道。
院长的声音深邃悠远,仿佛仍沉浸在当年的往事中:“我从小就和你爹相识。当年,我们得到了一部奇书,然后一同修炼,我资质愚钝,练到最后,始终无法突破。可是你父亲天资聪慧,更有龙脉觉醒,终于一日破镜成功,随后一路势如破竹,修为突飞猛进。当年,他龙脉觉醒之时,我就在他的身旁,我真真切切地听到那一声龙吟虎啸,那声长啸之中夹杂着欣喜,却又是那么桀骜不驯。唯有龙脉觉醒之时,才会发出那样的声音。那声音如同烙印一般刻在我的脑海里。以至于我最初听到那声音,我恍惚间,以为你父亲回来了。所以我很见见是什么人能发出如此的龙吟虎啸。直到我见到你的那一刻,我更加确认了你是薛家后人,虽然你的容颜未必像你的父亲,但是那份神韵却是如此相似。在那段修行的岁月里,我和你父亲朝夕相处,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了解他。后来,在大殿之上,我试探了你,就确认无疑了。”
长久以来,父亲对他只是个陌生的名字,他渴望听到父亲的事,但是却没有人告诉他真相。父亲原来是如此了不起的人物,听到这些,肖宁不由得心血激荡。
“你说当年你们得到一本奇书?”肖宁心中困惑,忍不住问道。
“不错,这本鸿蒙万卷,包罗万象,单就这本书足以超越我这里所有的功法秘籍。”
“鸿蒙万卷?”肖宁忍不住问道。
“看来,贤侄一定见过这本书。”院长的观察力和他的武学境界一般深远,从微末的表情细节就能推断出事实。
肖宁坦然道:“不错,这本书就在我身上。”肖宁这才明白在很小的时候,二娘就要他天天熟读鸿蒙万卷,原来是另有深意。
院长面露喜色,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肖宁愕然地看着院长,不明其意。
“当年你的父亲在龙脉觉醒之际才发出这样的长啸。而你连修身境都未能突破,怎么可能醒脉?看来,这多半跟你十多年来熟读鸿蒙万卷有关。”
“来,你把手伸过来。”
肖宁顺从地伸过手去,院长把他的手指搭在他的脉络之上。肖宁感觉一股强劲却又温暖的气息,顺着他手上的经脉游走,直到全身的各处经脉。
院长的眉头时展时舒,良久才长长地舒了口气:“你的经脉小时候受过伤。”
肖宁恍然道:“难怪我小时候身体特别不好,天天都要喝难喝的草药。难怪二娘从小只让我熟读鸿蒙万卷,却嘱咐我不要修炼。”
院长微笑着点了点头,所有的困惑都迎刃而解了:“是不是你在熟读鸿蒙万卷之后,身体一天天好起来?”
肖宁点了点头。说来也怪,他头几年读鸿蒙万卷的时候,那些艰冷晦涩的词语难以理解,后来熟读几遍之后,慢慢领会了其中的要义。等到他明白了其中的要义之后,每次读鸿蒙万卷的时候,身体内总会有一股暖暖的东西在全身奇经八脉流淌,十分舒坦。久而久之,他的身体一天天在好转。
“鸿蒙万卷包罗万象,在世上流传了几万年,还没有一人能真正通读懂其中所有的要义。据说读得最多的一位先贤,也仅仅掌握了其中百分之八十的要义,然而,他已然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圣贤,他修炼到神圣上境,拥有通天彻底之能。”
神圣之境?肖宁半天合不拢嘴。当世之人,只道修行的境界,从低到高,依次是修身境,醒脉境,聚元境。很少人提及从圣境,因为当世除了清虚道人,那样的人才能达到从圣境。更何况在从圣境上的神圣境,当世没有一人能修行到那样的境界。
这鸿蒙万卷果然是本奇书,这样什么怪异的事情都不难解释了。自己能够在修身初境未成之时,达到修身中境的神识。自己能在未能醒脉之时,发出醒脉之时的异像,都不难解释了。只是高兴之余,肖宁又有点失望。不管怎么样,现在自己的实力连修身初境都未有小成。
院长看着肖宁的神色变化,一下子明白了肖宁的心思,他微微笑道:“你现在就是一位躺在宝藏之上的少年,只要加以引导,不用说修身境,醒脉境,聚元境,甚至从圣境都不在话下。”
从圣境,肖宁再次惊愕,这样的字眼似乎自己想都未敢想。院长竟然如此说,只是看着院长那真诚的眼神,似乎又不仅仅是鼓励的味道。难道真有可能?肖宁觉得心头有一股热血在涌动,那灰暗的人生似乎多了一道明灯。
“我不是在安慰你。你的父亲当年就是一位从圣境的高手。以你的天赋似乎并不比你父亲差。”
肖宁只知道自己很了不起,却没有想到父亲有如此高深的修为,一股强烈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同时也暗暗地在心里鼓励自己,一定要向父亲看齐。
院长满意地点了点。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清修,不理世事,一来是因为肖宁父亲的事对他打击太大;二来,他也闻到了狡兔死走狗烹的味道;三则他费尽心力要寻找薛家的后人。如今薛家的后人就站在眼前,他在心里暗暗发誓,要把他培养成材,以告慰挚友在天之灵。
天启学院最高的那座通顶峰上,只有两个人,一老一少。他们谈了很多,很多。关于身世,关于修炼,还有关于鸿蒙万卷。直到夜色沉暮,肖宁才从通顶峰上下来。
自从发生变故以来,今天可以说是肖宁最开心的一个日子。人生最痛苦的就是看不到希望。如今,院长的一席话,点燃了肖宁的希望。他要活着,要坚强地活着。为了父亲,为了千百个冤死的灵魂,也为了自己。
在这之前,他时常抱怨,天道不公。直到此时,他才明白,老天也许不会厚此薄彼。他让你失去的同时,总会给你一些补偿,只要你懂得抓住。也许正应了那句话,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