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直坐在听审席上也不曾有过任何举动,没有人注意蓝鸳。当他起身说自己做人证的时候我满心的震惊。只是尚景和蓝姐脸上令人屏息的紧张让我安了心。我从未见过从容如尚景和蓝姐,酒吧失火都能镇定自若的两个人,此时竟会露出如此害怕的表情。
然后蓝鸳把目光转至被告台的尚景,悠然如前地说,尚总,好久不见。而蓝姐,已经脸色煞白,神色失措,像被什么吸了血。
five——
任何一个在兰城生活的人都不会想到,那个红红火火的兰城头号酒吧竟一夜之间倒闭。白色的封条在门窗上贴出大大的叉,然后喷上红漆,落魄得让每个曾经见过此处繁华的人都质疑那个叫尚景的商业奇才是否真的存在过,那个名为大海深处的酒吧会不会只是兰城所有人在一夜间做了同一个梦?
随着那天在法庭的人都渐渐死去或者离开这座城市,再也没有人知道这场悲剧最后是怎样的谜底。
我曾经以为我,蓝鸳,尚景,蓝姐是知道的。我以为起码还有我们知道就不算悲哀。原来最后知道真相的只有我一个人,压在心底,再不能提……
six——
那天在法庭的每个人都无法忘记,蓝鸳是以怎样优雅而高傲的姿态走到尚景面前,然后在保安还未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对尚景连扇三耳光,之后一脸恨之入骨地说,
一巴掌,是我替苏默打的,一巴掌,是我替唐小果打的,最后一巴掌,是我替自己打的。
蓝鸳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一打的手写纸和打印纸,还有一些照片。上面有苏默的日记,给蓝鸳的遗信,一些酒吧逃税漏税的资料,还有苏默身上被打伤的照片。
尚景让苏默选择自由还是他的时候,苏默就知道尚景会对蓝鸳下手,所以在出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蓝鸳把酒吧机密性的文件拷给了他,本以为只要有尚景的把柄在手中,蓝鸳就不会有危险,没想到最后尚景却给了苏默一个二选一的死亡模式。苏默选择了自己,就算不选择,会死的那个人也只可能是他自己。毕竟尚景对自己心肺相待,酒吧所有的机密和会议决定回家后尚景都会跟他说起。一旦给了苏默活口,那不等于尚景给了自己条死路。只是尚景不知道,那些放在抽屉里的东西,苏默早已复印并转交了出去,而最后夺他性命的竟是他深爱之人。
再者,苏默失踪以后,蓝鸳开始四处寻找跟踪,终于找到了兰湖的别墅,他每天守在别墅后面的河边上,希望有天苏默看风景的时候能看见自己。
苏默终于看到了,那个穿着白体恤蓝牛仔裤站在河边傻傻望着房子窗户满怀渴望的蓝鸳。蓝鸳说那天苏默打开窗户,笑着看他却一脸的委屈,头发因长时间没有修剪乱乱的齐在肩上,但衬衫还算干净整洁,只是瘦了好多,风从高高的枝桠上吹过,抚在苏默憔悴的脸上,荡出无尽悲伤。
那时候,蓝鸳真想让他跳下来,如果接不住就陪他一起死。
苏默没有说话,只是从窗口消失了一会儿然后又出现,扔下一个包,里面装着照片和信,好像算定了就算全世界对自己的失踪不以为然,蓝鸳也会拼了命找到自己。
以后每天,蓝鸳都会守在别墅后面的河边,可是苏默却再没有出现。
苏默留给蓝鸳的东西,蓝鸳整整齐齐的装好,一眼也没有看过。我知道,苏默是蓝鸳不能承受的生命之痛,甚至超出了唐小果对我的那种,毕竟他曾亲眼看着深爱之人一步步走向死亡,却无能为力。
直到蓝鸳再在报纸上看到我失踪的新闻,他知道尚景这次要故伎重演了。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苏默死后他还是不肯离开这个城市,他只是在寻找机会重写真相。
而现在,这个真相我们得到了。尚景因故意杀人罪被判了无期徒刑,蓝姐以帮凶罪入狱,那个看似强大其实更为强大漏的税能买兰城几条街的商铺的头号酒吧也终于宣布破产……我们以为一切都终于圆满,苏默、小果、蓝鸳和我,一切都有了交代。
在离开兰城的火车上,蓝鸳拿出一张信纸。是苏默那时写的,他挑了出来,没有作为呈堂证供。信的大致意思就是,尚景是好人,请不要伤害他,如果苏默死了,亦不要报仇。
蓝鸳不解的看向我,问为什么?苏默真的喜欢尚景吗?可他和苏默在一起了好多年,苏默不是用情不专之人。
我笑着说,当然不会了。或许只是跟尚景相处过,单纯的以为他不是坏人吧。我没有告诉蓝鸳,其实那个录音笔里的录音是被我做过剪辑的,剪去的那部分是苏默和尚景很长很长的对话和打闹声,恩爱而甜蜜。
也许多年的相守不过是为了某一刻的背叛,然后教会对方成长。
seven——
我一直以为,只要我勇敢地经历了命运的磨难,就能看见春暖花开,而命运总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气势。
20岁生日过后,我的病愈演愈烈,甚至恶化到有时白天好端端的就身子蜷缩成一团,痛得没有知觉。蓝鸳一直要我去看医生,可是我们的生活已足够艰难,我又不能出去上班,又怎么能再拖累他。
有好几次我在深夜犯病的时候,都会看见蓝鸳的眼里泛着幽绿色的光,而早晨我向蓝鸳问起时,他只是淡淡的说大概我痛的出幻觉了。然后一脸的闪躲。直到一天深夜,我的身体又开始疼起来,这次并不是之前那样的剧痛,而是细微的疼痛又夹杂着从内而外的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往外长。
我跌跌撞撞的走到浴室,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身体像被抽空般软在地上。原来蓝鸳眼里的绿光从来都不是他自己的,而是我望向他时从我的眼睛里映进去的。还有我的汗毛,怎么会变得这么长,像动物的毛发,浓密而恶心,黑乎乎的遮住了原来的肤色。
深冬的半夜温度早已下零,我穿着睡衣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把自己隐藏在黑暗里。感觉汗毛还在长,眼珠映在地板上像两颗幽绿色的玻璃球。
不是只是营养不良引发的神经抽搐吗?怎么会这样?我突然想起初见唐小果的那个午后,她拿着病单迎着光向我走来,看到身旁的我后却一脸紧张。
恐惧,在胸腔蔓延,直至塞满了整个屋子。突然,浴室的灯被打开,一双熟悉的拖鞋停在身前,我抬头看见蓝鸳一脸心疼,和眼眶里快要掉下来的泪。
“出去!不要看我……求你了,别看我……”我捂着自己的脸一直向墙角躲,不小心碰到花洒开关,一大片的水浇落下来。我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多么狼狈丑陋,只知道蓝鸳是我现在最不想见的人。
虽然同为男生,但我的发育及其不好,一米七,九十多斤,除了那颗时常暴露在阳光下的喉结会出卖我是男儿身份外,穿上女生衣服真的会雄雌难辨。而蓝鸳就不同,他一米八还要多的个头,虽然看起来身材削瘦,衣服下面却长满了结结实实的肌肉。
所以没有得反抗,他利落的关了花洒,一把把我拎起来抱到卧室,扯下睡衣拿着浴巾一阵乱擦。我看着睡衣脱下后暴露在灯光下的浓长的汗毛胃里一阵恶心,神经又一次崩溃——怎么会这样,我失去了那么多,为什么连一个正常人的身体都得不到?我不要……
蓝鸳把我搂在怀里,大而用力,然后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语气说:“好了好了,天亮就没有了,相信我好吗?乖,睡觉吧,别闹。”
蓝鸳说,其实在我们第一次相识我犯病的那晚,我看见他眼里的绿光就是从我的眼睛中折射出来的。然后他的手感觉到我的汗毛突然变得比平时长很多,像动物的毛发。害怕得很。只是那时候我看他的表情,格外悲伤,一脸的委屈。他就知道,不管我是什么,总之是无害的那一类。后来案子结束我要离开兰城,他怕再没有人会理解连我自己都不懂为何的病,会被人当成怪物欺负,便选择了一起离开。
eight——
我决定回一趟兰城。当初和小果租的房子还有三个月才到期。
从我12岁开始的病单,和每半年一次的复查单都被唐小果放在一个档案袋里压在床板下面。
她一直解释说是营养不良,有好转了。而单子上的内容我却从未看过。
当我走进那个因许久没有人迹而落满灰尘的房间,在昏暗中打开压在床板下的档案袋细细阅读那些病诊单和一些稀稀拉拉不知从哪剪下来的报纸时才明白,原来这些年唐小果把我视为珍宝,是因为她知道我随时都可能永远离开这个世界,她自己承受着撕心的痛苦,却还是强装微笑的给了我一个善意的谎言,希望我能生活在开心里。
而这些,我却没心没肺的让她一个人承受……
给读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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