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升平,整个皇宫浸泡在奢靡的蜜糖罐中,如同吃了消逍遥散般忘记了战火所带来的伤痛,极致地抵死欢愉。灯笼映亮了黑夜,却照不明人心。每个人如幽魂般游移,言笑晏晏,把酒言欢,说着好听的话语,却交不出一颗真心。
今晚是皇帝为迎接多纳而举行的晚宴,晚宴尚未开始,冷揽月在冷寂的带领下,一一地打过招呼,微笑寒暄着,即便如此,即便如此,他在人群之中依然遗世独立,同样的行径,在他的脸上,却显现得如此自然。究竟是什么让他如此不同?长宁怀疑。或许,他只是演技更胜一筹罢了,就好像明明知道行刺是冷寂所为,却可以在他面前隐藏地滴水不漏。长宁看着身旁的男子,却像窥见另一方世界。
冷揽月温柔地看着她,小声咕哝道:“我不喜欢,你刚刚看我的眼神。”
长宁收回了眼神道:“是吗?我什么眼神?”
“很难形容,但是我不喜欢,因为感觉你与我是如此的遥远,而我哪怕竭尽全力,也难握紧你的衣袖。”冷揽月说罢,竟孩子气地握紧了长宁的衣袖,笑着说道:“看,这样才能感觉真实。”
长宁受邀出席晚宴,是紫茉公主央着皇上才答应的。但是这样重要的场合,冷揽月却毫不避嫌地与长宁一起,周围的大臣们已经看出了些门道,也有不少向长宁讨好的。长宁只是淡淡地点头示意,没有过于交流。
冷揽月看着尴尬离去的大臣,蓦地一声轻笑:“你知道你像什么吗?”
“我像什么?”长宁问道。
“你就像是,我院中盛开的莲花一样,与人生疏,孤芳自赏,只能远观,不能亵玩。”
“你是嫌我过于冷淡?”长宁皱眉。
“不,恰恰相反,”冷揽月凑近了她的耳朵,小声说道,“这正是我喜欢你的地方,我一直都是喜欢你的,你知道吗?”
长宁的耳朵有点发烫,怎么今晚他净说些煽情的话,她问道:“你是喝醉吗?”
冷揽月指了指眼前的酒壶,摇摇头道:“自从上次以后,我再也没有喝酒,怎么样,我很听话吧?”
长宁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小声责怪:“难怪,你发烧了,我们现在可以回去吗?”
冷揽月把她的手抓紧,放好,回道:“现在回去,待会被发现就不好了,我无妨的,你别太担心。”
长宁点头,只是期待着这次宴会能够快些结束。
正想着,整个宴会已经肃静下来,前方皇上身着龙袍,拖着臃肿的身躯,一步步地走到龙椅上,坐了下来,长宁赶紧随着众大臣一起跪了下来,连呼万岁。皇上让众爱卿平礼,又说了些子场面话,晚宴才真正地开始了,舞姬在中央奏乐,有乐师从旁应和。长宁只觉得无聊,希望晚宴能够快些结束,好回去给冷揽月退烧。
正这样想着,一个声音却盖过了丝竹之声,传遍了整个大厅。他朗朗说道:“我方匈奴使者,奉大汗之命,不远千里,来与盛华王朝议和,希望共结秦晋之好,但,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顺着声音看去,乃是多纳身旁的一个男子,虽为草原男儿,却多了几分儒雅,但较盛华男子,又多了几分刚烈,如一头雄狮,具有攻击性,却又沉稳矫健。
长宁不禁问道:“这位是?”
“摩宁,是多纳身侧的勇士,亦是谋士,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冷揽月懒懒描述道。
他话音刚落,乐声便惊吓地停了下来,舞姬惊愣之后,也赶紧离去。
皇上因他的打断而有些薄怒,却仍是压着怒气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回皇上。我乃是随多纳王子来到锦腾的使者之一,但是昨天我们进城的时候,却是遭到刺客袭击,冷丞相之子冷揽月公子身中一刀,只是,陛下,为何调查刺客之事,迟迟没有音讯,这实在让我们怀疑贵朝议和的诚意。”摩宁回答得不卑不亢,却直指盛华王朝办事不利。
被这样的话语羞辱,皇上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起来,他问冷寂:“果真是有此事?”
冷寂起身,跪倒:“却有此事,是微臣办事不利。”
“既有此事,必当彻查严惩,现下进行得怎么样了?”皇上问道。
“回皇上,还未能发现…”冷寂话还没有说完,一个声音又插了进来:“回皇上,微臣知道,在刺客身上掉了一枚玉佩。”
看着来人,长宁的眼神露出杀机,手也不自觉地紧握起来。冷揽月察觉到长宁的变化,侧身过来问道:“怎么了?”
长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放松下来:“没事,就是突然有点冷。”
冷揽月没有多问,脱下长衫,给长宁披上,长宁却只是动也没动地盯着那个人。冷揽月看了看,是张文,一个普通的官员而已,归顺于冷寂,阿谀奉承,却没有脑子,一向不被冷寂重用。
张文,就是监斩流苏啸昀的那个官员,也就是他,杀了流苏啸昀。
皇上被张文的话勾起了兴趣:“是吗?既然找到了玉佩,就应该知道刺客是谁吧。”
张文看到皇上对自己的话很是重视,不禁感叹,那个人果真没有骗自己,只要将玉佩的事情说出来,便能得到皇上垂青,更何愁升官发财。他得意地笑了笑:“回皇上,玉佩的主人,就在现场。”
一听此话,大臣们纷纷议论,整个宴会都变得嘈杂了起来,而皇上身旁的侍卫则是打起十二分精神,生怕出了差错。张文对自己造成的反应非常满意,他得意地扫视着全场,仿佛是带着不可挑衅的控制权,他接着说道:“那块玉佩,大家都不会陌生,因为,那是皇上钦赐的,而那位玉佩的主人,”他猛地指向一角,“就是你,赵大将军。”
赵元一神色莫名地站了起来:“还请张大人明示。”
“你不要死撑了,圣上钦赐你的那块虎纹玉佩,可是在刺客的身上发现了的,现在你赶紧认罪,圣上或许还会仁心对你宽厚处理!不然…哼!”张文笑得幸灾乐祸。
“不知…你指的可是末将身上佩戴的这块虎纹玉佩,据末将所知,皇上只赐过末将一枚虎纹玉佩。”他淡然地从腰上解下这块玉佩,递给内监,让他呈向皇上。
皇上从内监手上接过玉佩,扫了一眼:“没错,这块正是当年我赐给他的虎纹玉佩。”
张文脸色突变,却强装镇静:“这…不可能,当初从刺客身上遗留的明明就是这块虎纹玉佩,哦,我知道了,肯定你是使了什么法子,从冷丞相那里偷得了这枚玉佩,皇上,还请明察啊!”张文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皇上看着张文一眼,不耐烦地问冷寂道:“冷寂,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皇上,刺客身上遗留的那枚玉佩,与皇上赐给赵将军的玉佩确实十分相像,而昨夜那枚玉佩又不翼而飞,微臣惶恐,不敢揣测中间的是非。”冷寂回道。
赵元一回道:“还请皇上明鉴,这枚玉佩,末将一直戴在身边,从未丢失。更何况,就算那枚玉佩在末将不知情的情况下丢失了,难道仅仅凭一块玉佩,就能判定末将就是刺客吗?”
皇上沉吟片刻后说道:“的确有失妥当。张文,你以后不要再这么莽撞了,朕就罚你官降二级,半年之内,俸禄充公。冷丞相,你好好调查此事,早日给多纳王子一个解释。”
“臣遵命。”冷寂与张文跪了下来。
“嗯,多纳王子,你看此事如何?”皇上笑着问多纳道。
多纳与摩宁对视,站起身来:“皇上费心了,那我就等冷丞相的消息了。”
“既然这些事情都已经解决了,那我们赶紧继续听歌看舞吧。”皇上释然说道。内监又赶紧唤来乐师舞姬,整个晚宴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原先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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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是盛开在生命中的那个夏季,带着前所未有的热度和力度,毫不留情地敲击开我们的心门,最后却也只能无力地在身旁打了个转,如终究会来的秋季一样,以一场秋雨的祭奠,黯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