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
月朗星稀,长街如洗。
青石地面泛起淡淡乳白色,一伙后生“咿咿呀呀”,兴高采烈地耍着鬼仔戏。
松木楼梯坐着两个人,一人在上,一人在下。半块月光透窗而入,斜在二人中间。
黑暗中声音格外低沉,尾音拖拽出悠长声线。
“老鲁,尼克告诉我小娜下落的时候,我害怕了。”
“嗯?怕谁?老哥哥陪你走一遭,怕个****?”
“不怕****,怕的是我自己。”
“哦?”
“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放弃小娜。念头初升,便有恐惧伴随。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再有朋友,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习惯冷眼旁观。”
“正常,你我皆如此,世人皆如此。”
“所以请你帮个忙。”
“说。”
“东西搁你这,我放心。”
“吉他?这可是你命根子,从不离身。有啥事比命还重要?”
“赎罪……”
……
劣质皮革裂纹纵横,缝隙间钻出毛绒绒的填充物,败絮般飘散,神奇地定在空中不动。一双手,手指修长,指甲短而干净。这双手摆弄枪管、扳机、弹匣,无数小零件在他手中调试,很快组装成一把G17。
枪身很旧,摩擦得乌黑油亮。沈井对了一眼准星,内陷白色荧光,随即插回腋下枪带。“咔啦”声中拆解一只P99,起码射过5000发以上,膛线平滑,20米外打到啥算啥。清楚其性能,心中踏实半分,推进弹匣,插回腰间快拔枪套。
背包抱于胸前,内装子弹、火种、急救包等生存装备。最后用力搓揉脸颊,搓出病态潮红,一把拉开舱门。
劲风倒灌,凛冽逼人。
眼前是万尺碧空,探头可见下方云朵。
烈日耀眼,机翼两侧染上余晖。
驾驶室伸出脑袋,醉眼朦胧,蒜头大的酒糟鼻子挂一行鼻涕。飞行员拢了拢长发,口齿不清地吼道:“嗨……兄弟,到地方了,我不能降落,你懂得。”
尼克用两条胳膊和小娜下落,换回自己性命。他只是利益链条中薄弱一环,很多细节他并不知情。他接到小娜,送走小娜,仅此而已,遗憾是中间出了问题,沈井便是问题。
小娜从何而来,将要遭遇何事?尼克全无头绪。
乌旺干,东非小国。常年战乱,部族割据。
10年前国内发现两座金矿,最大部族的首领使用残忍手段占为己有,从而发展成现在模样。独裁专政,灭种屠杀,铁碗控制全境。
没人愿意来此,所以飞机盘旋而回,无法降落。
驾驶员捞起扁嘴酒壶,猛灌两口,扔过一个降落伞包。
沈井摇头:“谢了,我有。”
驾驶员哈哈大笑,喷出满嘴酒气:“这地方,跳蚤都是二手货,多带一个备用吧。”
……
沈井纵身跃出,风压强劲,嘴唇不受控制地上扬。瞬间吹干口水,牙齿涩如木蜡。
“操!!!”
心惊肉跳,血压上升,只见墨绿树冠越发清晰。降落伞却打不开……
28秒后。
沈井吊在面包树上,满眼泪意地感谢了飞行员大哥。祈祷上帝保佑他一生平安,全家幸福……
树干粗壮,足够七人合围。沈井割断伞绳,手脚并用,攀爬至地面。
检查装备,看地图,认方向,钻入树林。
来之前沈井动用了老朋友,老朋友讲道义,收他50万美金。安排此次路线,包括枪支和飞机,以及落地后接头人。接头人可做向导,帮助沈井避免不必要麻烦。
沈井没钱,老鲁代付。
老朋友,也是老鲁。
目的地是乌旺干首都,卡撒里。换言之,整个境内,只有卡撒里一座城市。领导人姓名极长,有出生地、特长、爱好、官职、财富等级,恨不得二姨夫也加入名字当中。沈井将他简称为巴布鲁,为出生地。
巴布鲁拥兵近一万人,七成用于保护金矿,三成留守卡撒里。这也是全国只有一座城市的部分缘由,再没兵力可用,建城等于拱手送人。
不到一万人的军队,有28名将军。皆是巴布鲁亲信、家人,而这些人各自有各自打算,无一不贪图财富和权利。加之各部族和反抗军四处掠夺,能保住两处金矿和一座城,已属不易。
沈井对巴布鲁这个名字特别深刻,因为接走小娜的人,就是他。
……
夕阳似火,云如龙鳞,半边血红,半边碧蓝。
草原连着天,天连着草原。
沈井皱眉,非洲大地无法野外过夜,掠食动物会把他当成晚餐。他突然凝神,背抵一棵猴面包树,放低身形,消失在半人高的草丛中。
远处传来稀落枪响,偶有“呜嗷”怪叫。
夕阳下升起一缕黑烟,黑得发烫。
沈井见过这种烟。
烧尸体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