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靖之瞥见那顶青顶马车绝尘而去,心里空了空。正在此时,远处浩浩荡荡的来了一队人马。马队所过之处,扬起翩翩白雪。
七八顶华丽的四马朱轮的马车,后面跟着几十辆小马车,众人一惊,这么大的排场,若不是琅琊王氏,又是谁呢。
许是庶民天生便对世家贵族有畏惧之心,那些围着王靖之马车的小姑,竟然自觉得散开,并与之拉开一定距离。
王靖之起身下马车,两个婢仆跟在王靖之身后,亦是周身的气度,不是一般士人可比拟的。
马队缓缓停下,马车的帘幕被一双秀美的手挑开,只见一个美艳的女子垂着头,安静的跪在马车中,那修长洁白的颈子,让人不禁浮想联翩。
一个身穿烟灰褒衣博带的青年郎君,端坐在其中,丰神俊朗的模样,一张脸面如冠玉,神情自然,举手投足间,自有一派风流清高在其中。
他嘴唇微薄,神情淡漠的看着外面的庶民。直到看到王靖之,笑容才微微上扬,声音同时清冷道:“靖之。”
王靖之微笑着,清俊而高雅的抱拳道:“叔父舟车劳顿,随我入城吧。”
:“好。”王凝之微微一笑,慢悠悠的道。同王靖之一般的批风抹月之感,令在场的士人公卿,庶民百姓无不惊叹。
:“上我的车吧。”王凝之微笑着,用眼瞥了一眼身侧的美艳婢女,婢女心领神会的颔首下车,步子优雅的走到后面的车上。
王靖之也不推辞,一掀衣角,便上了车,车轮滚动,王靖之与王凝之对面而坐。
半晌,王凝之道:“该回金陵了。”
王靖之慵懒的靠在软榻上,一双灿若轻尘的清亮眸子,微微有些暗淡。微微皱眉一瞬,接着道:“好。”说着,他瞥了一眼车上还没喝完的酒,小声道:“叔父,你这一路上有美在怀,有酒在手,定是逍遥自在极了。”说话间,唇角的笑意显得俊逸轻尘。
王凝之冷哼一声,不满的道:“我千里迢迢来寻你回家,你调笑我做什么!”说着又是冷哼一声道:“最是讨厌你这副样子,口中揶挪于我,偏偏脸上依旧这般狷介,真真气人。”
王靖之见状竟扬声笑起来,举起一杯酒道:“叔父辛劳,五六个月便能到的路程,足足走了一年,真真辛劳!”说着也不理王凝之,自顾自的用杯撞他的酒杯。
王凝之虽然年少,但重任在身,少有机会出门,哪有不尽情游山玩水的道理?携妓出游也算是名士风流,所以他并未觉得不好意思。
他扬唇而笑道:“这声声叔父,叫的我好生舒爽。”说着连声张狂大笑。
王靖之与王凝之年龄相仿,感情笃厚,王凝之的辈分却比王靖之高,这种情况在世家大族里常有发生,并不奇怪。
:“哼。”王靖之冷笑一声,眸中的光彩变得有些冷淡,王凝之慌忙住嘴道:“你这人心眼忒小,莫气,是我错。”
王靖之蹙蹙眉,深叹一口气道:“堂堂琅琊王氏族长,身负王氏一脉荣辱,三四年不见,你这性情无一丝改变。”
王凝之却瞟过王靖之,正色道:“那是在你面前,若是在金陵,我王凝之一怒,有哪家不颤一颤。”说着,脸上竟真的是一本正经的淡远之貌。
王靖之微微点头道:“依现在朝堂中的局势,我是不会入仕的。王家就靠你了。这些年王家其他子弟如何了?”
王凝之揶挪的看着王靖之道:“可惜了你满腔的筹谋政治,你这人啊!”接着,长叹一声道:“当年血气方刚,我还跟在你身后满金陵的鲜衣怒马。你这般的心智,若是能入仕,王家何愁将其他三大家族死死压住。”他话未说完,却满脸的惋惜,双眼中露出些令人胆颤的锋芒。
王靖之微笑着道:“你又不是不知,现在最重要的不是独领风骚,而是平衡。”
:“哈。”王凝之大笑一声,状似得意道:“幸亏如此,不然你还不更不把我放在眼中。”
王靖之轻笑一声,笑声中不屑,似乎不把王凝之放在眼中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怎么样?”王靖之迟疑了一刻,状似无意的道。
王凝之一挑眉:“你竟还念着她!那无情无义的女郎,你该恨她!”
王靖之抬眼看向他,王凝之摇摇头道:“她很好,嫁与桓氏,生下嫡长子,去年又诞下一活泼漂亮的小女郎,很幸福。”
:“嗯。”王靖之目光不知看向何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掩去唇角的笑容。
翌日傍晚,华灯初上,月上柳梢。
马车压在厚实的雪地上,拉出两道深深的车辙。
杨毓身着淡蓝锦衣,外披着深蓝大氅,一身的月影华晨,姿容清艳。坐上青顶马车,马车缓缓的驶进城主府。
这城主府端的是华美无限,琉璃金顶,红墙绿瓦,处处透着贵气,上一世,唯一一次踏进城主府,杨毓被卢柬打扮做舞姬,为裴良献舞,裴良在宴会后将杨毓带回府中。
杨毓一路走进大门,脊背挺直的如松如竹,微微扬着头,再不似前世的卑微,唇角的笑意更浓了。
:“杨氏阿毓!”这一声调笑中带着些许的不可一世,杨毓微笑着迎上去,俯身一礼,清亮又欢快道:“桓七郎,许久不见。”
只见桓七郎面如削玉,有些微微泛红,依旧是那么的自命不凡,仰着头道:“上次寒庐你拒我,便怎么请都再也请不到了!”语气中带着些懊恼的道。
杨毓掩唇而笑道:“你又不是不知,我病了。”
:“嗯,那些名士们聚会,哪有不食五石散的道理,是我不好,忘了告诉你。”桓七郎眼中担忧道:“可大好了?”话一出口,似乎后悔,又自言自语道:“定是好了的,不然怎敢孤身一人勇闯战场!听闻你只凭一把短剑,挑了好几个胡人!那主街的李家茶馆现在是紧盯着你了,你的事迹被那茶馆的说书人传说,连我都去听了好几回呢!”说完他垂下眸,往杨毓腰间看去,只见,一柄样式普通的班剑正被杨毓挂在腰间。
桓七郎笑道:“便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