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看嫂嫂的时候,他的眼角眉梢溢满不求回报的怜惜。
这样为爱执着的男人,她的心不禁微微一动。无奈周围人多,她找不到机会和他说话。所以,当她看到他来到这片树林时,她想也不想地跟了过来,为的只是能和他有个单独相处的时间与空间。
应该不应该,对或者错,她都不愿意深究。她仅仅是跟着心里的感觉走,而她的心对他充满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却又非常强烈的悸动和渴望。
“陆公子。”
突兀的声音拯救了她面对他的尴尬与无所适从。兰心微怔,随即看过去,却是秦枫。
“齐先生找你。”话语甚是简洁。
陆长风下意识地望了幽黑的茂密树林一眼,随即颔首,“谢谢,我立刻过去。”
兰心好奇问道:“齐先生找他什么事?”
秦枫冷淡地看了她一眼,不作理会,径直走了出去。
兰心嘴巴瘪一瘪,她又没招他惹他,他这是什么意思嘛!
未央醒来,看看窗外,天已大亮。昨晚的事,此刻想来,依然令她面红耳赤。
至于那根发簪,他能找商清拿回来,告诉她是给她的,她便明白,他对她的情感是真的。然则,商清呢?他从来没有给她一个明白的答案,他对商清的感情是不可逆的承诺,还是爱?
还有长风,她对他发自内心的依赖和亏欠又该如何补偿?
苦笑下,她下床披了件衣服,便朝外走去。骤然间,头痛目眩,身子一晃,差点摔倒,却已被人拥进怀里。
李云昊眉头深锁,“哪里不舒服?”
昨夜,他已让她服下解药,整整一夜过去,她看上去没有丝毫变化。凌晨时分,齐慕白为她把脉,并无异常。
他正纳闷,怀疑幽莲的解药是假,她又出现头痛的症状。
“我让齐先生过来看看。”声音很柔,语气却极为紧张。
未央赶紧摇头。
“嫂嫂,你的头发……”兰心突然间,指着她的头发大叫起来。
未央还没反应过来,却见刚才刻意回避的所有人都围拢过来,满脸惊诧。李云昊的目光更是一瞬不瞬地在她的脸上逡巡着。
“我是不是变得更丑更老了?”她被大家的阵势吓住,茫然无措,愣愣道。
“不是,是我的未央变美了。你身上的毒已解,脸上的皱纹消失不见,头发也变黑了。你的容颜完全恢复到了以前的样子。”
未央伸手捂住嘴巴,声音微颤,“你没骗我?”说着,她抬手拉过散在后背上的一缕秀发,果然头发漆黑如墨。她的心里异常激动,竟一时间说不出话,只紧紧咬着嘴唇。
李云昊把她抱进房里,吻上她的黑发,她的鼻翼,她的脸,两人耳鬓厮磨了好长时间,他才领了她出去,向众人道:“未央的毒已全解。”
“恭喜皇上,恭喜贵妃娘娘!”兰心,秦枫,穆琛等人均大喜过望,连声道贺。
齐慕白凝向未央,未央微微点头,嘴里无声地道了一句谢谢。而陆长风的目光似乎仅仅从她的身上划过,未央顿时黯然,愧疚地敛下眸,心里忖度着,要找个机会和他好好说说话。
李云昊将所有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却也没说什么,倒是和穆琛站在一起的追风脸色微微阴沉。
终究,未央没有寻到机会和陆长风心无旁骛地,单独聊一聊。他甚至连告别都没说一句,便悄然离开了。
回宫路上,兰心欢喜得如只兔子,总是在蹦蹦跳跳的。“嫂嫂,我们这次出宫好惊险喔,不过幸亏有惊无险。还有那个齐慕白,真没看出来,他居然是大夫,我还以为他就是一个无事游历的公子哥。”
未央正为陆长风的事黯然神伤,哪有心情去回答兰心的问题。
“兰心,安静点,不准吵着你嫂嫂!”李云昊不等未央回答,已沉声打断兰心。
突入其来的马声长嘶,令她凌乱的心神乍然收敛。抬眼望去,一匹快马绝尘而来。马背上的暗卫,在马匹还没有完全停下来的时候,人影已经飞快掠起,在李云昊的面前跪下。
来人的声音听上去十分焦急,“禀皇上,元贵妃娘娘半路病危,求见皇上最后一面。”
未央清楚地看到李云昊刹那间变了脸色。
“元妃怎会突然病危?”在她踌躇之际,李云昊已一把抓住那暗卫的领口,急声问道。
暗卫低声道:“禀皇上,元妃娘娘已经病了半个多月,但她一直撑着,不让呈禀,可今天却吐血晕了过去,醒来便要求见皇上。”
李云瑾似乎忧心如焚,回头看眼李云昊,“六哥,元妃娘娘性命攸关,不容有失。”
穆琛的气息同样急促,“皇上,是否……”
这时,他遇上未央的目光,心虚地别过头。
李云昊微微拧着眉。那天,他追上商清,不留半点情面地从她手上要回发簪,他们之间爆发了这么多年来最严重的冲突。
但他的确不能让商清就此殒命。只是,未央体内的毒虽解,但心结未除,若他不在,恐怕……
众人的视线有意无意,全都落在未央的身上。
兰心愣愣道:“嫂嫂!”
未央于众目睽睽之下,迈步走回马车里。
李云昊的眸光蔼然地移到马车外的帘子上。
李云瑾一怔,心里虽然同情未央,她所经历的遭遇和变故非一般女子所能承受,但商清对六哥至关重要。
“六哥,不能犹豫了!”他必须提醒他,他不是普通的男子,他是皇帝。
未央下来马车,手上拎了个轻便包袱,径直走到李云昊面前,微微低下头。
男人眸中的精芒,映在她的脸上。她知道,除了他,其他人的目光一直都在跟随她的一举一动。
然而,她很讨厌别人目不转睛注视她的感觉,非常讨厌。
“你担心她,肯定……肯定着急赶路,所以我准备了些干粮和水……你可以将就路上吃……”她说得很急,断断续续地。
车内为他准备包袱的时候,她在心里把要说的话练习了好几遍,才出来,可此刻说起来,依旧结结巴巴。
咬咬嘴唇,她把手中的包袱递给他,突然又把手缩回,她这是干什么,装大度装贤惠吗?
李云昊没有去接她手中的包袱,反捉住了她的手。肌肤相触,两人的手温同样灼热。未央一惊,本能地用力挣脱却被握得死紧。
顿时,她不知所措地伸出另一只手去掰他的手,而拿着包袱的那只手又紧紧攥着。
李云昊微微吸口气,只觉得呼吸都带着疼痛,握住未央的手指移到包袱上,一用力,将东西夺了过来。
之前,青莲喂给她红颜易老的时候,她上街行乞的时候,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这时,眼中的泪水却越聚越多,直到眼眶再也盛不下。
未央看着自己什么也没抓住的,空空的手心,强忍到即使眼睛涩痛,也没有掉下来的泪水终于决堤般涌出。
李云瑾怔怔看着未央,心中懊悔刚才的反应过激,紧紧抿着唇,他走到一旁,吩咐暗卫备马。
“商清在等你,你快去吧。”她低声哽咽道。
他从来便是个杀伐果断的人,是是非非,利益权衡,他都分的很清楚。深邃的眼眸凝了她片刻后,他立即转过身,伸手一招秦枫和追风,两人得到命令,快步朝他走去。
她看见他对着过去的那两人低声嘱咐什么,却听不清具体的内容。而且,她自己也并非心无杂念。
因为,她正在细细思索她和他之间的某些事情。
那么难,那么无助,甚至濒临绝望的日子里,她都咬紧牙关,带着微笑挺过来,没想到在这一刻,泪水止都止不住。
即使在跟雪儿告别的时候,她虽悲伤得不能自已,也没有如此刻般,心似被剜掉一块的疼痛感觉。
忽然,她想到,他自再见她,没有半句安慰,对她的经历更是只字未提。在他从追风处得知,他被抓走的时候,他有没有像现在这般着急。
似乎,她想得有些多了。
商清,商清还在等着他。生病之人通常有两种,一种是身体的病痛,一种是心里的病痛。商清身体上的病痛很大部分是因为心里的痛引起的。而他就是那最有效的一味药,只要他去了,她便会很快好起来。
她好起来了,他也就安心了。
猛然,那双熟悉的温热大掌强势扣住她的手心,未央一怔。
“等着我,我会很快回来。”李云昊的声音在她的耳边暗哑响起。
“不要妄图耍小聪明。绿珠还在宫里,朕若有心杀她,即使兰心出面也无用。你和卫国皇室之间的情感淡薄,但好歹他们也算你父皇的叔伯兄弟,朕可以给他们优待,让他们颐养天年,也可以视他们如草芥,弃之如野狗……”
他话语的余音淡淡消失在马儿奔跑的震响中。
未央怔怔望着他的身影远去,抬起来,想要抓住他衣袖的手,久久收不回来。
他还是走了。
她无法明白,他心里的选择已定,为何还让她等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