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乃木坂大楼时,贺喜春树耷拉着脑袋肩膀低垂,沮丧的模样和进楼时的意气风发堪称天壤之别。
重新行走在天空下,钢铁森林间隙中漏下的那缕阳光却让他产生格格不入的疏离感,于是向右挪动了两步躲进建筑物的阴影中,眼前发生的光影明暗转变让他有融入其中的感觉。
早晨出门前,贺喜春树特意在日历标注的今天行程上,写上了「必胜」两字;在电车上的时候,甚至还在手机上寻找附近的美食信息,打算签约后就大快朵颐一顿。
对了,自己还发过邮件给麻衣,告诉她不日将会有惊喜发生。
现在想来,这些操作还真是得意忘形,对这趟会谈也自信过头了,却忘记连史泰龙当初都被拒绝了一千多次,自己又不是位面之子,谈何一蹴而就。
或许他回去听完de立马就回心转意呢?
直到在附近一家搞活动的中华料理店吃完一顿300日元的特价回锅肉,贺喜春树心中底还残存着一些念想,但所谓未雨绸缪,他也不得不思考若是事不可为,下一步该如何打算。
研音?艾回?还是环球音乐?又或者去beg试试运气?
虽然都是如雷贯耳的唱片公司,但果然还是想去索尼呀。
只是虽然松尾没有明说,但贺喜春树还是感受到他的心不在焉以及最后那个像是讽刺的笑容,这个一门心思都放在西野加奈身上的人,看样子是指望不上了,虽然这样做有些羞耻,或许到最后还是要再次求助于今野义雄先生,但措辞上也该细细斟酌,人情债最是难还。
胡思乱想之下,他已经不自觉地走到了地铁站,看着头顶上「乃木坂」三个汉字,脚下却踟蹰不前迟迟没有进站。
今天原本的计划是在签约成功后,吃顿单独的庆功宴,再找个ktv放声高歌两个小时,一番破财之后再回家把小说手稿修改一遍,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如今前途未卜,他也没了享受的心思,也不想回家,只想一个人好好静静——
贺喜春树走过三个红绿灯,这才终于看到一家外表看起来就透露着「平价」气息的咖啡厅,店里人气不错,空位不多,眼瞅着靠窗的一对男女离开,他赶紧冲过去抢占了这个黄金位置。
刚一落座,穿着朴素服装的店员便走了过来。
“这位先生,请问您要点些什么。”
声音很好听,贺喜春树不由得抬头,高中生模样,人长得不错,虽然不是女仆装有些遗憾,但如果真是那种咖啡厅也不是自己能消费得起吧。
“一杯冰水,谢谢。”
“欸?只要一杯冰水吗?”女店员听到这个要求愣了一下,略显妩媚的狐狸眼中满是疑惑。
“是的,麻烦你了。”贺喜春树只是点点头,对这种眼神,他已经习以为常。
“好,好吧“女店员有些犹豫,但既然是客人的要求也只能照做,”冰水的价格是一百”
“等一下,要那么多吗?”贺喜春树听到百位数开头的价格眼皮忍不住跳动了下,连忙出声打算了店员。
“十分抱歉,不过,价格确实是这么多。”
那还不如直接喝咖啡了呢贺喜春树低头小声嘟囔着。
“给我换成一杯美式吧。”
“美式好的,我们这里的美式有中杯大杯和超大杯三种规格,有三种豆子可以选,分别是”
“最便宜的那种就好。”
“欸?”突然听到这种要求,女店员不禁歪了下脑袋,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我明白了,那么就按照客人的要求,给您准备中杯美式,豆子用阿拉比卡。”
“谢谢,另外,你们店里没有就餐时间的限制吧。”
女店员心里顿觉不妙,犹豫片刻还是吞吞吐吐地回答道:“并没有那种规定。”
“那可就太棒了!”贺喜春树笑道,洁白的牙齿反射的光芒让直视着他的女店员不禁后退了小半步。
坐在靠窗的位置,东京街头的景象尽收眼底,其实并没有眼前一亮的地方,这条街道相对冷清,但贺喜春树还是托着腮,目不转睛盯着外面,想起毕业后在东京这一年经历,心里不由得感慨——
东京真是难懂呢。
直到太阳向着地平线沉下去,街道染上了夕色,自闭了一下午心情明显好转的贺喜春树忍不住伸了个懒腰,然后注意到旁边站着一个女孩子。
“有什么事吗?”他调整好动作后问道。
眼前站着的还是那位长着狐狸眼的女店员,这已经是她今天下午第四次和贺喜春树交谈,不由得咽了下口水。
已经四个小时了,她今天才发现原来一杯咖啡可以喝这么久,今天这桌的翻台率会很难看吧,营业额说不得都要下降,怪不得店长会着急,可自己只是一个兼职打工者,明明是店长要操心的事,却打发我来处理这事,从关西上京来打拼我容易么。
她低头看了眼贺喜春树的大高个儿,想到自己的梦想可是演员,便努力平复心情调整脸部动作,硬着头发说道:
“这位客人请请请问,需要给您收拾一下桌子吗。”
同样的话贺喜春树已经是第三遍听到,他看了眼自己面前的被子,虽然有些脸红但还是厚着脸皮说道:“暂时不用,我还没有喝完。”
骗鬼呢!
女店员很想指出那杯子里剩下的咖啡只能按滴计算,空调温度要是再高些,指不定过几分钟就蒸发了。
“那么”她强忍住吐槽的意愿,不断在心里提醒对方是顾客,挤出了一丝笑容说道,“客人需要再点些什么吃的吗,毕竟已经下午五点了,马上下午茶优惠时段就要过去了。”
“已经五点了呀。”贺喜春树拍了下脑袋,没想到一直发呆,回过神已经到了这个时候。
“不用了。”他站起身来,近乎一米九的身高带来的阴影把不到一米六的女店员完全笼罩在内。
“我也该回家了,谢谢你今天的招待了。”
他冲着女店员笑着点点头,背上书包,快步离开了咖啡店,只留下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的女店员呆立在原地。
再次回到公寓,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贺喜春树插上房门钥匙,一扭动才发现没没上锁,心下不由得紧张起来。
该不会是
“吱呀。”
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贺喜春树蹑手蹑脚地进屋,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屋里没开灯只能看个大概,他小心躲开障碍物,隔着数米却看到自己床上有些异样,看轮廓像是躺着侧卧着一个人。
他轻轻咽了下唾沫,深深吸了一口气,眯起眼睛,像是大型猫科动物靠近猎物时一样,缓步走到床前,紧了紧手里握着的保温杯。
下一刻他借着夜色,却是终于看清了这人的样貌,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原来是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