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天子冷冷牵起唇角,袖子里的匕首突然伸出来,猛然刺向了小白马的屁股,继而高声惊呼道:“啊!燕辰,你做什么?救驾!救朕!”
这一刀刺下去,小白马的屁股登时鲜血直流,因为受惊,而急速地向前狂奔着。
少年天子慌了,他显然没有预想到这受惊的小马会如此疯狂,完全超乎他的预料。他紧紧抓着缰绳,口中不停惊呼着:“救,救朕……”
被远远甩在身后的禁卫副统领吴勇,看到皇上座下的白马,因着突然受惊向前狂奔起来,也突然扬鞭猛挥,加速追了上去:“快,救皇上!”
如果说,方才的刘盈还只是一心要陷害燕辰,而喊出的那声“救驾,救朕!”的话,那么,此刻的少年,却是真的慌了,怕了。
这受惊的马儿疯狂乱撞,少年直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来了,他什么都看不清,也不敢去看,眼睛闭得紧紧的,却仍然觉得眼珠子连带着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来了。
燕辰紧追不舍,边极速追赶边扬声叮嘱道:“皇上,抓紧缰绳……”
刘盈下意识地紧紧握住了缰绳,气息剧烈的不稳:“救,救……”
“皇上莫怕,末将就在后面,会保护你……”
燕辰边告诉刘盈怎么减轻恐惧感,怎么不被摔下来,边试图想办法营救。
他大力挥动马鞭,加速想要超越过去,几次试图拦截白马,奈何受惊的小马,一路疯狂地奔跑。
眼见小马跑出了树林,向着陡峭的山坡奔去,燕辰见势,猛然挥起长长的鞭子。
“嗖!”得一声,鞭子破空而出,一下子勒住了小白马的后蹄,那双力能扛鼎的大手用力一扯,疯狂奔跑中的小马,在快要到达山坡的一刹那,后腿被缚,突然人力而起。
刘盈堪堪从马上摔了下来,燕辰凌空飞起,一跃而出,稳稳接住了少年的身体,抱着他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男人将少年紧紧抱在怀中,坚实的背膀垫底,宽阔的胸膛始终保护着怀中的刘盈。可是从陡峭的山坡上一路滚落下来,惯性之大,又为了保护刘盈不受伤害,这样的速度并不能及时地停下来。
只听“砰”的一声,巨大的声响之后,伴随脆生生骨裂的声音,燕辰二人最后撞到一块大青石上才停了下来。
吴勇率领的人马,从山下追了过来。
“皇上……”奔至二人面前,吴勇跳下马,慌张地询问道:“燕校尉,皇上他怎么样了?”
“呃……”燕辰咬牙忍着背骨和右肢骨折的剧烈疼痛,用左臂强撑着身体,将刘盈扶起来。方才为保护这孩子不受伤,在与青石撞击的瞬间,他始终用自己的背骨护着他,而他的右臂,却因受到剧烈撞击而骨折。
若不是这一撞,他们也根本停不下来。
少年已经昏迷了,额头有因擦伤而导致的血渍渗出。
燕辰为他大致检查了伤势,说道:“皇上应该是受了轻伤,需要立刻送回宫让太医仔细检查一下。”
吴勇迅速命人将昏迷的刘盈扶起来:“快送皇上回宫。”
吩咐完,吴勇又看向紧紧咬牙的燕辰,问道:“燕校尉,你怎么样?”
燕辰忍着疼痛,摇了摇头表示还好,却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怎么也出来了?太后呢?”
“太后不放心皇上,让我追回皇上,不成想竟出了这等意外,唉……”吴勇一叹:“这回去,可如何向太后交代啊?”
“你先护送皇上回宫,我去围场见太后。”燕辰道。
吴勇看着燕辰受伤的右臂:“你都这样了,还是你先回宫吧,我去找太后。”
“别多说了,”燕辰说着,以左手抬起自己的右臂,伸向了吴勇的方向,请他帮忙撑住自己的手臂。
“咔!”得一声,吴勇登时一怔,只见燕辰竟然忍着疼痛,自己接上了骨折的地方。
他轻轻地活动了下关节,便飞身上马,一路疾驰而去。马蹄滚滚,惊起烟尘弥漫。
从他看到吴勇率人马追来的时候,就知道女人一定是担心刘盈。他和吴勇都出来了,即便围场中还有禁军侍卫,他仍然不能放心。所以他一定要回去,亲眼看到女人平安无恙。
燕辰疾驰归来的时候,果然就见到在围场门前踱来踱去的莫紫嫣。
女人在听到马蹄声响之后,远远望去,却在看到马背上一身玄色戎装的男人时,心渐渐安定了下来。
她上前两步,燕辰勒住缰绳,飞身下马,陡然跪地道:“请太后治末将护驾不利之罪,皇上受伤了……”
莫紫嫣心一惊,眉心不由得轻蹙:“怎么回事?你先起来,慢慢说。”
“谢太后。”
燕辰将事情的经过叙述了一遍,但是他却把所有的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并没有将刘盈用匕首扎马股一事说出,只是道:小马突然受惊,才引发的这场事故。
他当然也隐瞒了自己受伤骨折之事。
莫紫嫣听燕辰叙述完,结合刘盈从提出要“学习骑射”到今日的种种表现,聪慧过人的大汉太后,心下已然有了几分判断。
她轻轻一拍燕辰的臂膀,柔声道:“燕辰,谢谢你救了盈儿,随我回宫吧。”
燕辰骨折的地方登时一痛,可是心里和全身的血液却都暖暖的。
尽管,他的铠甲在撞到巨石之后,铠甲的鳞片隔着里面的中衣渗入皮肤,此刻,他能明显地感觉到后背有血汨汨的渗出。
可是,却因女人的这番举动,和她背着旁人那声“我”的自称,而心里暖暖的。
他原本会担心,担心他与刘盈的这场意外,而徒增女人的烦忧。在看到少年拿出匕首扎向马股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今日一切,都是刘盈刻意地安排。他隐瞒内情,将过错揽下,甚至绝口不提自己受伤,也只是不想加深他们母子间的矛盾。
大汉太后的銮驾迅速回宫。
匆忙赶到了未央宫的宣室殿,太医已经为刘盈上好了药,确定无大碍,莫紫嫣才放心,并嘱咐太医也去为燕辰查探伤势。
太医刚刚出门,刘盈便坐起来,背靠在床榻上,愤愤地道:“母后,儿臣的马受惊并非是偶然,而是人为。”
莫紫嫣黛眉轻蹙:“盈儿,你想说什么?”
“儿臣的马骑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受惊?吴勇来告诉儿臣,说母后让儿臣回围场,儿臣正准备调转马头,马却受惊了,当时只有燕辰在儿臣身边。”
“所以……”莫紫嫣直直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皇上是想说,是燕辰故意造成马儿受惊,也是燕辰要让皇上受伤的?”
少年黑眸一眯,回道:“是。”
“盈儿,燕辰的伤比你重,你只是额头擦伤,而燕辰是右臂骨折,整个后背被盔甲的鳞片扎伤。他若想害你,又为何还要去救你?”
这是入殿之前,莫紫嫣找吴勇和太医了解到的情况,所以在得知燕辰隐瞒了自己的伤势后,她更加可以确定此次的“意外”,不过是自己儿子的任性之为。
刘盈一哼,道:“那么多人看着,众目睽睽之下,他当然要救儿臣。”
“不错,那么多人都看着……”
莫紫嫣话说了一半,便坐在了床榻上,她伸手去摸了摸刘盈的额头。少年光洁的额头上,有一块皮肤受了伤,不算太重所以不需要包扎。
莫紫嫣的手指轻触在上过药的周边,少年登时表现出疼痛之色。
莫紫嫣轻轻地道:“有那么多人都在你身边,可是又有谁,在第一时间抱住了你?用自己的身体护着你?如果不是燕辰,盈儿会只受这么一点轻伤吗?”
“母后,”少年倔强的偏头,躲避开母后的手:“母后就这么偏袒燕辰,这么信任他?”
莫紫嫣收回手,端坐在床榻上,看着倔强的少年,沉声道:“母后没有偏袒谁,而是在教你做人处事的道理,不能仅凭自己的喜好,去判定他人的品质。”
“母后就是说燕辰品格高尚,儿臣故意诬陷他的?”少年的眼睛里,有一丝让见多了世间尔虞我诈的女人,都不愿去面对的锋芒。
到底是从何时起,这个孩子开始学会了用阴谋去诬陷他人?他不过才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啊,她不忍去揭穿孩子的用心,她不忍去告诉她:母后知道,是你在陷害燕辰。
曾几何时,这孩子是那么的善良,对臣子和兄弟都谦逊友爱。即使他不分对错黑白地去袒护戚夫人,然而身为母亲,她也了解,那是这个孩子的本性善良,才会去顶撞母后,救一个他认为对他好的戚“姨娘”。
莫紫嫣郑重地看着少年,突然握住了他的手,沉声道:“盈儿,你是母后的孩子,母后又岂会不了解你?只是这些年,母后对你疏于关爱和教导,你跟在戚懿身边三年,有些事情,你看的多了,自然耳濡目染。也许,这才让你难辨人性的真伪……”
“呵……”刘盈冷冷一笑地抽回手:“呵呵,母后是在怪戚姨娘吗?戚姨娘的心智,如何比得过母后?想我母后,能为儿臣继承父皇帝位,能将戚姨娘囚禁永巷为奴,还能逼退匈奴单于,普天之下,又有谁是母后的对手?”
“盈儿,”莫紫嫣沉重地蹙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