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与陈平经过凉亭,正看到三个女人在亭下欢声笑语。
有了前次的教训,陈平便向刘邦拱手请辞,识趣地退了下去。
刘邦笑着迈上台阶,就准备坐到莫紫嫣身旁:“今日倒是好雅兴,难得你们三人凑到一起。”
哪知这一句话才刚说完,戚姬便站起身来,直扑到他怀里,娇呼一声:“大王……”
莫紫嫣被这女人的丝丝勾魂眼和肉麻到让男人骨头酥软的声音,闹得一阵反胃,刚要行礼却觉得胸口一阵恶心。
“嫣儿……”刘邦猛然抽身出来,去扶住面色苍白的莫紫嫣。戚姬眉头一蹙,狠狠瞪了一眼刘邦怀中的女人背影。
“你没事吧?还是不舒服吗?”刘邦关怀地询问道。
这已是近日来,他第四次见紫嫣有这种反应。此前,连着三个早上,晨起时她都是跟眼前一样的想要呕吐。只是之前,刘邦要让军医为她诊治,她都推说无恙,只是觉得疲惫。
这一次,刘邦说什么都要让军医来为她好好检查一番。
军医被宣入帐中,为紫嫣仔细诊断一番,便慎重地看向她,问道:“夫人本月月事可至?”
莫紫嫣心口蓦然一紧,当初霸王宫的太医令,也问过她同样的话。
难道……
“怎么了嫣儿?”
慌神之际,刘邦的声音迫不及待地传入耳中。
莫紫嫣回过神来,淡淡回道:“未至。”
军医点了点头,便继续为她把脉,片刻后,军医起身笑着向刘邦拱手道:“恭喜大王,贺喜大王,夫人乃是喜脉!”
“你说什么?”刘邦简直不可置信,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他定睛看着军医,再次确定道:“喜——脉?可是真的?”
军医笑着点头,恭恭敬敬地再次拱手道:“断然无错。”
“嫣儿……”刘邦转过身子,紧紧抱起床榻上的女人,并不顾及旁人的目光:“你有喜了!你竟怀了寡人的孩子?!”
五十多岁的男人,竟开心得不知如何是好,像个孩子般才一坐下,又很快站了起来,在帐中踱着步子,大搓着掌心一遍遍地道:“寡人的孩子,寡人与你的孩子,咱们的孩子!寡人该赏你什么好呢?有什么能配得上你为寡人的付出呢……”
若不是眼角细密的纹路和耳鬓斑白的银发,那种难以抑制的开心真得像极了孩子,就连身边刚刚晋升的内侍总管张英,都在一旁跟着赞道:“奴才跟了大王有段日子了,还从未见过大王如今日这般开心,夫人您可是大王的心头肉呢。”
“太子!”
这简短的两个字,让帐中众人大惊!
每个人的心里却都不能再平静,这个还在孕育中的生命,还未出生,却必将在大汉国中掀起波涛汹涌。
沉浸在巨大喜悦之中的汉王,太过开心,却没有意识到这样的一句承诺,给女人带来了多么危险的信号。
他抚掌走到莫紫嫣榻前,坚定地道:“倘若是个儿子,寡人便立他做我大汉的太子!将来继承寡人的王位!”
可是聪慧的小雅,却为这句承诺提心吊胆,她虽未能深入参透这个承诺会为夫人招来多少麻烦,却也隐隐地感觉得到帐中其他侍从的态度,尤其是这个刚晋升上来的内侍总管,是敌是友还不清楚。
“大王,奴婢等不打扰大王和夫人了,奴婢等告退。”小雅躬身请求完,便对着张英说道:“张总管,咱们还是出去吧。”
张英见状也只能点头,正欲退下时,却听刘邦道:“张英,去告诉军医令和食厨,以后夫人的药和每餐膳食,要由他们亲自做好。”
“诺,奴才这就吩咐下去。”张英躬身告退。
一众侍从鱼贯退出大帐,刘邦端起莫紫嫣的下巴,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嫣儿,寡人觉得像做梦一样,你知道,寡人有多看重这个孩子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满眼的认真和憧憬,并未注意到莫紫嫣的神色近乎于木然的绝望。
他还以为这是孕中女人的早期反应,轻轻安抚着她的后背,直到她平静下来。他将她扶靠在榻上的靠背,帮她擦拭眼泪,就伸手摸向她的腹部:“你这小东西真调皮,害得你娘亲这样辛苦。”
莫紫嫣觉得整个人都要窒息,仿佛天要塌陷一般的绝望,巨大的黑暗压得她喘不过气来,骤然又是一阵猛烈地呕吐,混杂着止不住的泪水滚落。
……
傍晚的时候,刘邦陪她用了晚膳,那是膳食厨按照军医令所制定的菜谱,专门为她做的。她却没有吃下多少,刘邦以为她不舒服,就紧张的又要宣军医令,她只淡淡应付道是“害口”。
若非接到军中急报,刘邦会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敌人的“守护”,对此时此刻的女人来说,如同一个难以卸掉的枷锁。
六月的天,当真如孩子的脸,白日还晴空万里,夜晚却狂风大作。刘邦才一出帐,空中一声惊雷乍起。
两年前,就是在那样的一个雨天,她失掉了她的孩子,她与最爱之人唯一的孩子。
一道紫蓝强光闪过,滚滚天雷将天地照出一片昼亮,那一道道闪电,犹如银蛇乱舞,残忍地吞噬着她的心;那一声声霹雳,无情地震断了她的思绪,却也寒噤了她的全身。
想要留的留不住,不想要的却来了……原来这世界竟这样讽刺,跟她开了如此大的玩笑。
她的手,一点一点触向自己的腹部,便觉得那孕育了仇人之后的身体,是她全身最肮脏的地方。
渐渐的,她的目光落在了腰间的那条蓝腰带上,便有一个邪恶的念头一点点涌入了脑海。
她从腰间解下蓝带,重新裹在腹部,一圈一圈,紧紧地缠绕。脑海翻滚,思绪凌乱,却只有一个无比坚定的声音在心中不停地呼唤——斩草除根!
之后,女人在腰腹正中,将腰带系了一个死结。
她用力勒住死结的两端,那力度,是她平生最大的力气。
不消片刻,她的脸色骤然间憋出一片青紫,慢慢地,又泛出煞白,整个人僵在那里,呼吸渐渐凝滞而微弱无比。